何知縣沉思了一會兒道:
“這件事,照你這么說,就算把獅子樓的伙計叫來,對簿公堂,你們也沒有多大的勝算啊。不如這樣吧,這只雞多少錢,本官賠你,你拿了錢,趕緊回去給老父抓藥,莫要耽擱了病情?!?p> 知縣都這般說了,高富心頭再大的委屈也消散了不少。再說他哪敢收知縣大人的錢,只是連連擺手道:
“我不告了,我不告了?!?p> 東門卿在一旁怒道:
“此事不是你說不告就不告的!我問你:假如今天你沒有遇到我,就這樣白白被他們訛走一只雞,還被暴打一頓,帶著剩下的幾只雞回去了。那你以后還會不會來陽谷?還會不會相信陽谷有好人?你老老實實回答我!”
高富被東門卿快要吃人的目光看的有些害怕,老實說道:
“那我肯定我不會再來陽谷了!城里人這么壞,我們鄉(xiāng)下人怎么還敢來?”
東門卿道:
“何知縣,你聽到了吧。這就是這件事的關鍵點。獅子樓,那么大的一家酒樓,做出這種敗壞人心、敗壞社會風氣的事,可不是一件小事!他損壞的是整個陽谷縣官員、百姓的聲譽。必須得追究到底,這樣的禍害,必須嚴懲不貸。”
作為大人物,私處要慎獨,人前要慎言行。
這是最基本的道理。
獅子樓,是陽谷地標建筑,代表的是整個陽谷。獅子樓作出這樣欺壓良善的事,必然會讓整個陽谷人跟著背黑鍋。
何知縣見少年說的義正言辭,細想,也有幾分道理。道:
“我也知道,此事定然是那獅子樓店大欺客。可此事,不易查清。到時候,對方反咬一口,告他誣告,本官該如何是好?斷案要的是證據(jù),沒有證據(jù),是沒有說服力的。此事不可較真。不如就此罷手吧,少年郎?!?p> “何知縣,如果我說我有辦法找出證據(jù)呢?”
“你當真能拿出證據(jù)?”
“當然?!?p> “如果你真能拿出證據(jù),我肯定會給你們一個公道。同時也絕對不會輕饒他們?!?p> “知縣盡管放心,剛才,我已經(jīng)細細問明了。等下只需這樣做……”
何知縣聽了,連連點頭。
獅子樓的主家是陳家。
陳家在陽谷有兩百多年的歷史,也算是土生土長的陽谷人。
陳家發(fā)跡是從前朝開始,傳聞說是截了過路商人,才有了第一桶金。借助著害命謀來的財貨,逐漸壯大,成為陽谷數(shù)得著的大戶。人脈眾多,底蘊深厚。
地方大戶,雄踞地方,自然不允許外人過多指手畫腳。
這個外人當然也包括朝廷派來的官員——何知縣。
有時傳達朝廷的最新政令,或者何知縣自己的意志,如果觸動了陳家的烙餅,都要先和對方打聲招呼。
在上官面前束手束腳也就罷了,在下轄百姓面前也放不開手腳,這種感覺想想會有些憋屈。
淺顯的說,陳家是地頭蛇,何知縣就是過江強龍。
強龍不壓地頭蛇。
如今,機會來了,敗壞淳樸民風,這頂帽子足夠大。一旦扣實了,只要自己在任上,這陳家就得乖乖俯首稱臣。
既然有東門卿提供的方法打底,何知縣信心十足。
“這倒是個好辦法。既然如此,那就來個現(xiàn)場斷案好了。事不宜遲,少年郎,我們現(xiàn)在就過去。”
“此案能否破獲,都是知縣體恤民情的佐證。小子跟在身邊怕是不妥。不如,我先告辭。知縣自去為民做主,為民除害!”
何知縣意外地看著少年,道:
“此案若能破獲,你居功甚偉。怎可不去?”
“小子一介白衣,身無功名??v然是天大的功勞,也要之無益。不若讓勤政愛民的好官當大官,做高官,從而造福庇護更多的百姓。再說,我也不是不去,而是跟在縣令身邊,實在不妥。遠遠站著,看看熱鬧就行了?!?p> 遠遠站著看熱鬧?
是怕被獅子樓窺破真相,事后找你麻煩吧!
何知縣覺得一定是這樣的。
不過,相比少年郎提供的這一次揚名機會來說,真給他當一次擋箭牌又如何?
以少年郎的聰明程度,應該知道自己也算是留一份善緣給他。
“哈哈哈……少年郎,真會說話。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勉強你了。對了,我忘了問你名字了?”
東門卿作揖道:
“回稟知縣,小子東門卿,字逸多?!?p> “你叫東門卿,那我問你,你和張永錫是什么關系?”
“啊,你說昨天那個張美男?我們也沒什么關系,算是朋友吧?!?p> 不是問案情的嗎,怎么扯到張美男身上,東門卿一時口滑,等他意識到不妥,話已經(jīng)說了出來。只好趕緊閉了口。
不料何知縣一聽此話,頓時樂不可支起來:
“張美男?哈哈,永錫居然有這么個外號。以后見面了有得說道的。他人呢?”
“他呀,今天早上已經(jīng)走了。”
“啊,走了?路過陽谷,居然不來看看老朋友。這張美男……哈哈……也太不夠意思了。日后遇到了,必須得罰他做東?!?p> “差點忘了,何知縣,永錫老哥走之前,有件事情托我找大人你幫忙辦理一下?!?p> “什么事?他張……美男還用得著求別人?說說看。”
東門卿把身后的大尾巴往前拉了一下,介紹道:
“這位是永錫老哥的小師妹。前兩年,不慎失足落水,當時家里都認為遭遇不幸了。戶籍也都銷了。誰知道她被洪水沖到了陽谷,吳家莊的村民救了上來。昨天,永錫老哥認了出來。他把小師妹暫時托付給我照看,為了方便日后行走,他讓我來找知縣你,先給小師妹辦理一個陽谷的戶籍。不知知縣……”
“這等小事,不值一提。你們先留下姓名,生辰,等書吏處理好了,親自送到府上去?!?p> “豈敢豈敢?!?p> “來,先登記一下,她叫什么名字?幾歲了?”
“她叫……”
東門卿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小姑娘搶了話頭。
“我叫池清蓮……我……也不知道自己幾歲了?!?p> 不是伊美清嗎?
東門卿疑惑地看了小姑娘一眼,不過,他并沒有當場點破。
名字是她自己的事,她愛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反正自己也就是幫忙照看一段時間。
“???你怎么能不知道自己幾歲了呢?”
“何知縣,情況是這樣的,她在洪水中昏迷太久,大約腦子進水了,受到了損傷,好多事情記不起來了。”
“哦,真可憐吶!這樣吧,我看著給她編個生辰吧。池清蓮,池清蓮,這個名字有點意思?!?p> 何知縣說著,提筆把名字寫在一張紙上,又寫了幾個字,把門外的差役的叫進來,吩咐道:
“這個拿去讓王書辦親自辦理得妥妥當當?shù)?,然后親自送到東門府去啊?!?p> 隨后,差役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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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是你撞的,你為什么要扶?
這一句話直接干翻幾十年的思想品德教育,太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