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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山暮

第三十二章 鐵骨柔情,化風霜寥落

孤山暮 歲月的刀 2528 2020-05-21 13:04:34

  懷中的女子纖細、柔軟。

  是夕兒。

  是他夢中千轉百徊遍尋不得的夕兒,是他相思成疾痛悔刻骨的夕兒。他不知為什么夕兒變了模樣,但知道夕兒一定歷盡艱辛,受盡磨難。他的心在流血在吶喊。

  在,地獄之中,終見光明。

  夕兒滂沱的淚水盡濕子睿的前襟。多年的隱忍,萬千的委屈,這一刻,終于有了人知。

  情若相眷,不語也憐惜。

  衫兒與恒娘尋燕晨而來,恰見兩人相擁。

  衫兒剛要叫,恒娘一把捂住她張大的嘴兒,拖著她拐過街角,衫兒手腳亂晃,一臉驚恐。

  她的小姐怎么,怎么會和睿王……太羞人了!

  恒娘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卻欣慰于燕晨的選擇。自十年前,恒娘對齊子浩就失望且懷疑。但知燕晨一直放不下舊情。

  此去經(jīng)年,愿燕晨終有艷陽天。

  良久,也許只是片刻,睿王放開燕晨,用手抬起她的臉,細細的端詳。手指撫摸著她細膩的皮膚,猶如捧著稀世珍寶,目光溫柔繾綣。她臉上殘留的淚水,灼傷了他的心。

  所有的權勢,亦不及她眼中一顆淚珠。

  鐵骨柔情,最是動人。

  齊正天牽著馬,默默地在遠處守護著他們。

  十年,三千多個日夜,這個青年貴冑,櫛風沐雨,披荊斬棘,喋血沙場,用他堅實的臂膀,護住了大夏最危險的邊關,擋住了山戎最兇悍的鐵蹄。

  大大小小上百場的廝殺,他未曾丟下過一個傷殘的將士,親手與將士壘起了一座座墳瑩,照拂了多少將士遺孤。

  可是,他卻鮮有笑容。

  齊夕的死,皇權的爭斗,早已偏離了他的初衷。

  齊正天不知道燕晨是否就是齊夕,但肯定是睿王的最愛。這已足夠。

  睿王又一次將燕晨攬入懷中。

  這次,他抱得很緊,燕晨清清楚楚感受到他的熱烈,聽到他急促有力的心跳。

  風霜寥落,融化在他的懷中。

  睿王漸漸笑了起來,開始只是無聲的笑,繼而越來越大聲,燕晨依在他懷里,胸膛傳來陣陣渾厚的共鳴,震得燕晨的心也漸漸溫熱起來。

  笑聲遠遠傳開,夏天的驕陽愈發(fā)明媚,鳥兒在空中歡快的飛翔,翅膀劃出漂亮的弧線。

  睿王招手讓齊正天送馬過來。他翻身上馬,將手伸向燕晨。燕晨大方的將手放在他寬大的手掌中。睿王緊緊握住,一使力,燕晨輕輕巧巧地落于睿王身前。

  睿王環(huán)抱著燕晨,握著馬韁,駿馬載著兩人,頃刻間奔向遠方。

  夏風徐徐,馬蹄聲聲。

  睿王與燕晨來到了娘子關前。他一手攬著燕晨的腰,一手指著前方,道:“當年,我在這里,親手刨了一具又一具的尸體,遍尋你的蹤跡。每翻開一具,都祈禱不是你,又唯恐是你。最終,你卻……”他忽然哽住,一把從后面將燕晨抱得死死的,頭埋在燕晨的脖頸中,不再說一個字。

  燕晨的脖頸漸漸溫濕。

  這一個深情的男兒??!

  燕晨靜靜地倚靠在他的懷中,抬頭看著關隘。一只黑色的鷹巡弋在高遠的長空,久久盤旋。

  血雨腥風的往昔,終于不再是她一個人的不堪。

  睿王從她的肩上抬起頭,與她一起眺望長空,注視著那翱翔高空的飛鷹,直到在視線中漸行漸遠。

  睿王用手環(huán)抱著燕晨,在她耳邊溫柔低語:“晨兒,長空才是你的家。跟我到潼關吧!我們一起,踏碎邊關,盡殲賊寇!”

  燕晨心頭涌上熱流。子睿仍是那個永遠懂她、敬她、陪她的子睿。她的自由,她的熱血,從來都是他心之所系,愛之所往。

  燕晨回過頭來,額頭擦過睿王的嘴,兩人都顫栗了一下。

  燕晨凝視著睿王,朗聲道:“好!待我查得真相,以朝中賊人之首,祭七萬英魂,就隨你醉臥沙場,彎弓飲羽,永不回西京!”

  睿王溫柔而堅定地說:“晨兒,當年真相,一直是我心中所惑。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我們一起追查可好?”

  燕晨道:“殿下……”睿主用食指壓住她的唇,柔聲道:“叫我的字,明遠。”

  燕晨臉微熱,輕輕側首,竟忘了要說什么。

  睿王低頭注視懷里女子臉上漸漸泛起的紅暈,低低一笑,也不說話。

  半晌,燕晨才抓住腦中思緒,道:“明遠,邊關不能長久離了你,而當年之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查明。所以,我可能要在西京逗留一段時間。待事了,再去找你可好?”

  睿王孤苦了十年,那里還放心留她孤身一面對詭譎多變的西京和莫測的朝事。他想了想道:“父皇此次召我回京,也不會近期離開。我與你先尋一些線索,看情況而定。如太過艱難,不若你與我先返潼關,解決了扎木晃再回西京。畢竟,他也是當年讓娘子軍覆滅的元兇。”

  燕晨也著實不想與睿王乍逢就分別,微微一笑,點頭應了。

  這抹微笑,猶如一朵開在如玉臉頰上的空谷幽蘭,芳香飄溢,睿王目不轉睛,未飲先醉,渾身燥熱。

  睿王翻身下馬,又將燕晨抱下馬來,任馬兒自去覓草。

  兩人并肩而行,在纖陌小徑上信步徜徉。微風拂動,田埂邊柳枝輕搖,莊稼地里青苗碧綠,池塘中荷葉田田。睿王夠身過去,摘了一片荷葉,為燕晨擋著陽光,燕晨折下柳枝,編了一頂草帽,戴在睿王頭上。倆人相視一笑。

  戰(zhàn)亂之后,夾路桑麻也是人間至景。

  田地里勞作的農(nóng)人紛紛直起腰,手搭涼篷,驚異地看著這對壁人,疑心天上神仙降臨凡世。

  燕晨慢慢地問:“明遠,你這些年,知不知道子浩的親衛(wèi)鄧祁去了哪里?”

  睿王皺眉道:“鄧祁?當年,齊子浩說,他派鄧祁執(zhí)兵符去江陵調兵回援于你。但鄧祁并未到江陵,據(jù)查,江陵守軍壓根沒見到鄧祁。自此,鄧祁失蹤至今。”

  睿王疑惑地問:“晨兒為何問起他?”

  燕晨鄭重地說:“鄧祁自然沒去江陵。我的衛(wèi)隊長王統(tǒng)領當時在彭翔軍中發(fā)現(xiàn)了他?!?p>  “什么!”睿王臉色一變。“鄧祁是齊子浩最信重的心腹,他怎么會在彭翔軍中?”

  燕晨目光幽深。

  她將當年舊事從頭說予睿王。

  睿王越聽,臉色越來越凝重。

  感同身受,他深深體會到燕晨當年的無助、絕望與憤怒,想像著昔日夕兒以一柔弱女兒身,數(shù)日鏖戰(zhàn),苦苦支撐著幾萬將士的艱難,心疼得縮成一團。

  他緊緊握著燕晨的手,眼睛彌漫著血色,說不出一句話。

  燕晨說到最后,聲音逐漸嘶啞。

  她說:“原本,當粟米湯水流入溝渠,彭翔被騙,以為是援軍的馬尿。他匆匆退兵,我已派王統(tǒng)領潛入敵營,趁機誅殺彭翔,然后乘亂將他們殲滅。誰知鄧祁竟在彭翔軍中,告密其無援兵真相,致使我計謀盡廢,彭軍回攻山原。王統(tǒng)領拼死回來報信,血盡而亡。不得己,我攜將士乘他們立足未穩(wěn),沖入敵陣。全軍剩余四萬余人,盡數(shù)……捐軀。”

  睿王再忍不住心痛如裂,一把擁住燕晨,仰面忍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兩人靜靜相擁。

  良久,睿王放開燕晨,目光卻膠著在燕晨臉上,須臾不肯離開。

  燕晨抬頭回望,目光如波光瀲滟。眼前的錚錚男兒,眼中有柔情萬縷,有痛憐百千,層層密密,幾欲將燕晨淹沒。

  他的身后,夕陽倚著山巒,戀戀難離。天空血紅,四周澄靜。

  縱千古興亡,百年悲笑,有如許深情眷綣,何懼半世滄桑,一生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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