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朱高熾雖然在群臣的苦諫之下保住了太子之位,可朱棣對于太子的其他處罰卻絲毫沒有要寬恕的意思。那群東宮屬官依舊被關(guān)押在詔獄之中,而太子自己也依然被禁錮在太子宮中由錦衣衛(wèi)嚴加看管。
也許是不幸之中的萬幸,如果紀綱還在指揮使的位置上,這些在詔獄里的東宮屬官連同太子都沒有好果子吃,即使不會像解縉那樣站著進去橫著出來,也至少也會讓他們生不如死。而現(xiàn)在換成了岳麟禹,雖然遵照朱棣的旨意不可能將他們釋放,卻再也不怕會遭受折磨……
這天一輛馬車緩緩地駛出南京城,來到城東的鐘山,繞過朱元璋的孝陵和孝陵邊上的靈谷寺,在山腳下的一處茶攤前停了下來。從車上走下來一男二女,一共三個人,這三個人都素衣素服,衣料也只是一般的棉布而已。雖然衣服并不昂貴卻也十分干凈整潔。這三人下了車之后便朝茶攤邊的一條小徑走去。
茶攤里的茶客們看到這三人,目光齊刷刷地望了過去,茶博士知道這些人之所以目光如此整齊都是因為三人中的那兩位女子。等到這三人走遠之后這些茶客才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很快就有人說道:“那兩個女人簡直是有沉魚落雁之容啊,那裝束打扮好像還是待字閨中的樣子,看這絕世之容,想必城里的那些達官顯貴肯定都搶破了頭了吧?!蹦暇┳鳛榇竺鞯氖锥迹值靥幗?,算得上是煙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xiāng),就連普通人都會拽些文辭。
其他人也都同意,這些人本就是無所事事之徒,很快就在那里為那兩位女子攀起夫家來:到最后越說越離譜,甚至還扯上了曹國公李景隆和定國公徐景昌。
若是任由這些人嚼舌頭的話說不定還會扯上朱棣了,還好這時候那茶攤的茶博士走過來阻止了他們:“你們可別亂說,知道剛才那兩個女子前面的那個男人是誰么?”
作為人最喜歡就是聽八卦了,于是都湊過來問道:“是誰?。俊?p> 那茶博士故作神秘地說道:“是新任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岳麟禹啊?!?p> 剛才那些個還在胡言亂語的人臉色立即就變了,錦衣衛(wèi)這名稱可是連剛才他們提到的那些國公貴戚都聞風(fēng)喪膽的,而這人居然還是錦衣衛(wèi)的老大,他們這些平民百姓更加不敢招惹了。于是這些人警惕地看看周圍便趕緊道:“散了,散了。瞎嚼什么舌頭?!?p> 正當那些好事之徒還在議論紛紛的時候岳麟禹和雙姝已經(jīng)來到一座墳前,若不是這墳前還有一塊木板寫著逝者的名字,恐怕沒人會知道這里還有一座墳。他們?nèi)嗽谕獗疾ǖ哪切┠辏栏哪切┘叶】倳扛羧膫€月來這里打掃一番。不過岳崇韜終究是藍玉案的欽犯,所以這塊木牌始終沒有更換,就連木牌上的名字也沒有更改。
三人在木板前掃出了一塊地,擺上香燭,供果等等祭祀的供品,隨后三人便在墳前跪了下來。岳麟禹禱祝了一番后說道:“爹爹媽媽,禹兒今天來還有一件事。禹兒準備今天與雪兒,霜兒成親,今天特地來爹爹媽媽面前告知?!?p> 岳麟禹在前面禱祝,而雙姝則在身后心中默默地禱祝。
阿雪跪直著身子,看著岳麟禹的背影雙眸中涌出滾滾愛意。她原本只是一個沒有尊嚴的忍者,見慣了鄉(xiāng)親們?yōu)榱藞?zhí)行任務(wù)而沒有尊嚴地死去,就算是活著也不過是被人當作下人一般看待,即使像她這樣的樣貌也在她所聞所見中也不過是男人身邊的玩物而已。
其中最好的足利義滿也始終不敢給她和她母親一個名分??墒窃厉胗韰s不一樣,不但替她擋災(zāi),幫她報仇,為她解憂,若非眼前這男人的存在也許自己早就不知道葬身何處了。
阿雪默默地發(fā)誓道:“麟哥哥,我發(fā)誓這一生一世永遠地跟著你?!?p> 在另一邊的林菁霜也是如此。以前對她好的爹爹媽媽,父親母親,還有師父和宗泐大師,可是這些人都一個個離她而去。自己便像一個災(zāi)星一般,和她在一起始終不能長久。直到那一天和岳麟禹重逢以后,她又可以像以前那樣可以被別人寵溺著,自己的所有任性,撒嬌的愿望都可以被眼前的男人實現(xiàn)。
雖然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即使宴席可以永永遠遠地擺下去卻始終難逃生死簿上的那一劫,可是要是能夠和此時此刻面前的那個男人廝守一生卻也是這一輩子最大的幸福。
林菁霜也在默默地發(fā)誓道:“麟禹哥哥,我發(fā)誓這一生一世永遠地跟著你?!?p> 等三人磕完頭后,岳麟禹回頭看了看雙姝,又看了看阿雪微笑道:“雪兒,你還記得當年在相國寺的開山塔中拜無學(xué)祖元的情景么?想不到今天終于成真了……”
如果按照岳麟禹現(xiàn)在的身份,他要是娶妻納妾就算不會轟動全南京城至少也有一些達官顯貴前來祝賀的。不過他的這番婚禮卻是低調(diào)至極,別說廣撒請柬了,就是親朋故友也沒有一個,不過話說回來了三人除了彼此以外確實沒有其他親人了。
婚禮的賓客只是岳府中的所有家丁而已,而主持婚禮的就是府中的總管。三人對著岳崇韜夫婦的牌位行禮,禮畢之后便被送入后堂。岳麟禹見雙姝身著喜服,含笑羞澀的表情有些微醺,六目對望各自心中都是無限的欣喜。
…………
自從太子朱高熾被勒令幽禁在東宮,朱高煦每天都會想起當年朱棣在南京城前對自己說的那句“你大哥體弱多病恐不長久,你要多多努力啊?!敝惖脑?,這讓他越來越相信朱棣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的太子之位鋪平道路。
他一邊盡自己可能去詆毀太子,一邊在不斷地試探朱棣的意思。這天他來到朱棣請求為自己的漢王府再增加一衛(wèi)的軍士,而且朱高煦還為這新增的一衛(wèi)軍士起了一個叫“天策衛(wèi)”的名字。朱棣此時正寵幸朱高煦,既然兒子有這樣的要求自然立即照準。
“你說漢王新增加了一個衛(wèi),衛(wèi)的名字叫‘天策衛(wèi)’么?”林菁霜此時正在和阿雪對弈,聽到岳麟禹說起此事便微笑著問道。
在得到了岳麟禹肯定回答之后林菁霜冷笑了一下道:“看來漢王沉不住氣了,居然這么急不可耐了?”
“霜兒,你是說漢王要求增加一衛(wèi)的事么?”岳麟禹疑惑道,“自從皇上削藩以來,像太祖高皇帝那樣藩王有幾千人的守衛(wèi)確實不再有,不過漢王既然是皇上的嫡次子,雖與皇上的削藩令相悖,但只要皇上同意應(yīng)該不是問題吧。當年漢景帝的時候不也是一邊削吳楚兩國的封地,一邊還給胞弟梁孝王調(diào)撥兵馬糧草么?”
“麟禹哥哥最近讀書也勤快很多了么?”林菁霜開玩笑道,“看來再過一些時日我就可以一直在家打理家務(wù)了?!?p> “是啊,麟哥哥,你要是有空的話多看看棋局吧,每次和霜妹妹對弈我總是輸?!卑⒀┱秊橐粋€子下在哪里而苦惱,于是順口抱怨道。
林菁霜笑著拿起阿雪碗中的一枚棋子在棋枰中點了下去,接著說道:“增加一衛(wèi)的兵力確實沒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不過這名字卻是有點意思,難道漢王最近在讀兩唐書么?”
岳麟禹奇道:“那現(xiàn)在要和楊榮,金幼孜兩人商量一下嗎?”
“他們兩個都是才智之士,我能看出來的事情想必他們也一定能看得出來。更何況他們都是太子的擁躉,又久在內(nèi)閣,在皇上身邊那么久不需要我們擔(dān)心,我猜他們一定會適時進諫皇上的……”
朱棣的內(nèi)閣一共七人,不過除了有些軍國大事以外,并不需要每個人時時都在內(nèi)閣值班,每天輪流兩人到三人在御前備朱棣咨詢。而這天正好是楊榮,金幼孜兩人值班。
這一天將公文都處理完了之后,朱棣忽然饒有興致地問道:“兩位愛卿,最近有讀什么書么?”
朱棣本是帶兵打仗之人,在靖難之前沒有機會像楊榮這些人飽讀詩書,不過他也深信當年陸賈說的那句“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乎?”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則是手下的那群官吏大都是科甲出身,所寫奏疏必定會引經(jīng)據(jù)典,如果不讀書可是連這些大臣寫的奏疏都看不懂。就這樣朱棣雖然也經(jīng)常會安排這些內(nèi)閣學(xué)士為自己講書,名為經(jīng)筵,但依然會用這個問題來為自己選擇書籍。
楊榮和金幼孜對望一眼后,楊榮奏道:“啟稟皇上,臣最近在讀資治通鑒?!?p> “啟稟皇上,臣最近在讀兩唐書?!?p> 朱棣“哦”了一聲道:“朕若沒有記錯,愛卿們所看的都是史書吧。這些書對于兩位愛卿應(yīng)該已經(jīng)爛熟于胸了吧?!贝饲霸诰幮抻罉反蟮涞臅r候解縉曾經(jīng)進獻過大典的書目,朱棣雖然不可能全都讀過,但是書籍的分類卻是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