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衿現(xiàn)在的生活算是發(fā)生了些轉(zhuǎn)變,那些塵封許久的中醫(yī)書籍,現(xiàn)如今已是書架中最顯眼的位置,加上在雪廬中取來的書,七哥續(xù)斷為自己選來的書籍,排了滿滿兩列書架,她的房間墻壁上也都掛滿了十二經(jīng)絡(luò)圖解,甚至人體模型,大的,小的,全都筆直的立在了房間內(nèi),高飛說,她的閨房不僅是那么簡單無趣如今還恐怖了,他每次進(jìn)來都要被這幾個人體模型嚇個半死!
如今呆在桃林的時間短了,多半的時間,幾乎吃住都在雪廬,她與六姐靈芝住在一個房間,靈芝并非自己初見那般有些瞬間的疏離感,了解過后才知道,她待人接物不是一般的知禮溫和。雪廬的大小事務(wù)她都會經(jīng)手,是師父的得力助手,也是師娘煎藥房和廚房必不可少的幫手。更是會在周子衿夜晚溫書的時候送來夜宵和陪著她一起熬夜的人,周子衿怕自己干擾到她休息,有時執(zhí)意要去書房看書,可是靈芝卻說沒關(guān)系,自己也熬的習(xí)慣了,太早她也睡不著,說完將剛熬好的粥放到她面前,坐回自己床上,將桌上的那針線筐子端到身前,手指上帶上頂針,一針一線穿過那厚厚的鞋底,發(fā)出好聽的嗤拉聲
“六姐,你還會做鞋子”周子衿不禁驚訝起來,現(xiàn)在能會這項手藝的,少之又少,如她們這般年歲,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比比皆是,這項“技能”別提有多稀有了!
靈芝將那針輕輕插進(jìn)鬢邊濃密的發(fā)絲之中,嘴角微微上揚
“嗯,從小奶奶就教過這些”
周子衿埋首默默挖了勺粥塞入口中!心道那自己的奶奶有她這么一個一天天只會種桃樹擺弄桃花的孫女,心底該有多凄涼?那些即將消逝的“老手藝”她可是一項未去傳承啊。靈芝抬首望了她一眼,笑道:
“趕明兒個,我也替十一你做一雙”
“不用,太麻煩了”周子衿連連擺手,這太費工夫了,本來六姐就里外兼顧忙個不停,再來顧及她,時間哪里夠用?
“不麻煩,十一你剛?cè)腴T,我這個做師姐怎么也該表示一下”
“謝謝六姐”
將那線頭咬斷,靈芝將那趕縫好的鞋底子比劃看了看,滿意的放下,又穿上針線拿起另一只繼續(xù)縫制起來!
周子衿與靈芝話都不多,頂多問一句答一句,卻從不妨礙靈芝對待自己好,她好似所有事情都能做到另所有人滿意,安排妥當(dāng),這一點讓周子衿心生敬佩,對于靈芝也是憑增幾分敬重。
探藥,聞藥是中醫(yī)識藥的基本,今日二師兄從中藥房中取出好些草藥,說是都要晾曬,這個任務(wù)便交給了周子衿,用手觸探著那些晾曬完畢的藥材,周子衿第一次覺得多有意思,將這些草藥融合到一塊便可解百痛,治百病,將手上的甘草放在鼻前聞了聞,又放進(jìn)嘴中含著,牙齒輕咬過那草藥
清秀的面容上微微生異,周子衿這拙劣的試藥方式。她真是羨慕二哥和七哥,每次他們?nèi)绱嗽囁幎加X得格外嫻熟老成,為何自己試藥也試不出半分好壞,口中只覺苦澀來!
茯苓頂著陽光,雙手背去身后從門前蹦蹦跳跳的來到她面前
“子衿姐,你在這做什么呢?”
“曬草藥”壓著口中的苦澀,子衿慢慢說道,茯苓順手抓起一把草藥放在鼻尖嗅了嗅,皺了皺鼻子
“子衿姐,你這些天也太用功了,早課都是第一個到,中藥房和書房也是一待就是一天,晚上也不早些休息,若再這樣下去,身體可會吃不消哦”說完,又拾起一片扯皮,拿在手中瞅了一眼
“這陳皮還是不夠干,明天還要再曬幾次才行”拍了拍手中的藥渣,茯苓輕松說了一句
周子衿聞言,也跟著抓起一把陳皮,細(xì)細(xì)瞧著,探了探濕度,又放去鼻前聞了聞,兩條好看的眉毛皺到了一起,她果真還是沒這個天賦吧?周子衿頓生懷疑,茯苓歪著腦袋看著好似生了憂慮的周子衿,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球,立刻開朗的勸慰起來
“子衿姐,你切不可操之過急哦,我十四歲進(jìn)的雪廬,就是這些藥草方面我到現(xiàn)在都還未能全都融會貫通,師父說過學(xué)這行都要在探索中,沒有什么是盡頭?”
“嗯”周子衿點點頭
“我們這幾個徒弟中,也只有七哥現(xiàn)在可以獨自行診,七哥呢在這方面可以說是極其有天賦,都說他8歲便能辨識1500多種草藥呢,16歲那年便可獨自行診了,外人都稱他七先生,也是除了師父外,雪廬如今啊唯一能被稱謂上先生的弟子了”
“是嘛”周子衿心生敬佩,不過七哥續(xù)斷確實為人是謙遜和煦,而且極其溫柔,在雪廬的這些日子,他每每都是禮數(shù)相待,幫助了自己很多,識藥,熬夜為自己講解醫(yī)書上的知識點,在他身邊總能學(xué)到許多東西,往診室的方向望了一眼,相處這些日子她可以想象到七哥行診時的親近又鎮(zhèn)定模樣,只是自己和他相差太遠(yuǎn),可是卻也想朝他的步伐再邁近一些!
周子衿明白,茯苓的這些話都是在安慰和鼓勵她,記得剛?cè)胫兴幏孔R藥之時,看著那七星斗柜上醒目規(guī)律隸書藥名,藥斗之中靜息安躺著的高達(dá)600多種中藥材,斗柜表面布局層次分明,雅致美觀,白字潔凈,紫紅古樸,著實讓她震撼到且在心底發(fā)了怵。
“只是子衿姐看出今日雪廬有何不同嗎?”茯苓見她面色如常淡然,突然湊到她耳邊低語了句,臉頰上摻雜了一絲皎潔
雪廬今日依舊滿滿的病患,廊下等待的病患依舊安靜如常,只顧低頭玩著手機,有何不妥?周子衿將手中的白芷放入口中央央問道
“有何不同?”
“十一,十一”隨著這聲叫喚,就見高飛跌撞著從門外沖了進(jìn)來,奔到周子衿身前一把抓過她的肩膀,對著她是左右查看,周子衿無奈閉上了雙眼,這臭小子自從入了雪廬,連名字都給她省了,每日這么十一,十一的喊,要不是在雪廬,顧著這諸多師兄弟之間需要相親相愛的條款條例,她早就控制不住自己能打了他不知多少回。
“禁止喧嘩”周子衿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幾個字來,這每日的早課怕他是白上了,被師父看到怕又是一通責(zé)罵和懲罰,不過高飛現(xiàn)在怕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跪祠堂,打掃衛(wèi)生,抄寫內(nèi)徑…雪廬有的罰的,能罰的,幾乎一樣不差全挨上了,也是家常便飯,見怪不怪了。畢竟比起在外“呼風(fēng)喝雨”“笑傲人間”的日子,如今在雪廬,高飛已經(jīng)算是收斂許多了,這點倒是讓周子衿格外安心,不會鼻青臉腫的再出現(xiàn),是好事!
“這楚老頭可真是太狠心了,讓我和小八哥去收草藥,我這可是二天都未見到你了,十一,快讓我瞧瞧,有瘦沒瘦?受傷沒有?有沒有被欺負(fù)?”說完還不忘向診室那里望去一眼,這孩子到底把這里當(dāng)成什么地方了,周子衿掙脫他的禁錮,他這小腦袋都裝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你安靜些”周子衿厲聲說道
“哦”高飛見她無恙,乖巧的點點頭便緊挨去她身旁
石奎不知何時也跑了過來,手中還拿了編成了可愛的兔子形狀的狗尾巴草遞去茯苓面前,壯實黝黑的臉上掛滿了笑容。
“九妹,你剛剛同子衿姐在說啥呢?”茯苓環(huán)抱著手臂,昂首得意的笑了笑。
“當(dāng)然今日雪廬的不同?”
石奎聽后便回首望了廊庭一圈后,開口道
“害,我跟你說子衿姐,這很明顯嗎,你沒發(fā)現(xiàn)這幾天來的病人都是年輕女子,你再瞅瞅”將那草一把塞入茯苓的環(huán)起的手臂內(nèi),用手指了廊庭下一圈,笑著說
周子衿掃過一眼,這么一說還真是,大都年輕且都女性較多,垂首又將那些藥草翻弄一番,依舊淡然,茯苓便接下話來
“子衿姐,就跟你說了吧,今日是七哥行診,這些女患可都是奔著咱這雪廬的七先生來的”
“奔著?七哥?”為何?這雪廬雖是好,可這沒病之人來尋什么?有誰不想身體康健的生活著,倒會想著整日來這里討些苦藥,挨些針回去不成?所謂沒病找病?
“子衿姐你看看那個女患,穿白色連衣裙的那個,她第一次來已經(jīng)瘦弱的就快成皮包骨了,可還說要用中藥方法減肥的,七哥診斷后做了勸說,不可再減下去,身體會出問題的,她現(xiàn)在最該補的氣血,這說是說通了,自那以后就嬌柔病態(tài),纏上嘍”
“還有那個穿戴夸張的那女患,她更夸張,說是因為失戀導(dǎo)致了心臟抽痛,可是見到七哥后,還心痛列,就差沒把七哥撲倒在地了,可怕可怕”
“那個年紀(jì)稍大的,那阿姨可就更離譜了,只要七哥行診她都會過來,且看完病后都會掏出張照片,每次都不帶重復(fù)的,侄女孫女外甥女,全推來了,哈哈哈”
……
石韋和茯苓一唱一和的說道著,說到有趣之處更是笑的前俯后仰,如此說來七哥真是格外受歡迎呢,周子衿心道.不過這樣聽著今日七哥的行診應(yīng)該格外艱難吧?想到這,也在心中放肆的順帶消遣了七哥一番來。
“切,招蜂引蝶”高飛憤憤開了口,不屑的小眼神簡直能將那間診室射穿般
“小十,十一,你們功課做完了嗎?”森然聲音從他們身后傳來,不知何時師父背著手臂從后院走出來,四人當(dāng)時便正襟身子,反應(yīng)過來后四處逃跑開來
周子衿硬著頭皮與高飛走近
“師父”朝著楚云行了師禮后便一起奔去了后院,唉,怕是今日又要加重課業(yè)了!對于周子衿和高飛懲罰起來,師父可從未“心慈手軟”過!果不其然,她與高飛那天晚上的課業(yè)直到凌晨才結(jié)束。
“這老頭一天天不想做名師只說想嚴(yán)師出高徒,這句話常掛嘴邊,天天將我倆往死里整是吧?”高飛雙手扶著脖頸,悶聲嘟囔,要不是為了子衿,他可絕不來遭這罪,怕是以他的個性,也早將雪廬鬧的人仰馬翻,誰想留在這沒自由沒人權(quán)的鬼地方?。?p> “你快去休息吧,晚上不要再和石奎玩游戲知道嗎?”周子衿也是乏了,教育起他來也提不起力氣。
“知道了,十一晚安,明天見”高飛悻悻回著,疲憊的朝著他和石奎的房間走回去
回到房間才發(fā)現(xiàn)六姐還未回來,已經(jīng)凌晨了,不知六姐還在忙些什么,只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周子衿大抵已經(jīng)習(xí)慣,因為六姐總是有忙不完的事情,可是也好像永遠(yuǎn)不知疲倦的做著事情!
周子衿坐在書桌前,擦亮根火柴,將擺在桌子上的香燭點燃,順勢便趴到了桌子上,她真的不想動了,身體腦子都不想再動一下了,好吧,就瞇上一小會,想完便閉上了眼睛,她正休在舒適的時刻,一股中藥苦味撲鼻而來
“六姐,今晚就不喝了吧”周子衿未睜雙眼便聞到那熟悉的中藥味微微皺著眉頭道
瓷碗輕觸桌面的聲響,周子衿聽到了一聲溫柔的鼻息笑意,極不情愿的睜開雙眸,看了來人,困意醒了一半,揉揉雙眼,坐直了身子
“七哥,你忙完了”
續(xù)斷滿是春風(fēng)的笑意含在嘴角,溫聲道
“門未關(guān),我便進(jìn)來了”像是解釋自己出現(xiàn)的唐突
“七哥今日那么辛苦,也不必特地送藥過來,其實我身體好很多了”之前體寒的毛病調(diào)理的很好
“嗯,不可以不喝哦,喝完了這個靈芝一會會再端些粥來”
周子衿看著那碗中藥,痛下決心般端起一飲而下,這下倒好,五臟六腑都跟著苦了,倒也把困意全趕走了,見她喝完,續(xù)斷便將掌心中那塊黃紙包裹好的砂糖遞了過來
“謝謝七哥,只是今日七哥肯定更累的”不知這從何而來的捉弄心思,如今的周子衿似乎話多了些,也學(xué)的壞了些,這話一出竟能從中品出了絲異議來。
續(xù)斷聽了后耳根都跟著紅了起來,今日她與高飛被懲罰的緣由他也多少從靈芝那里探出些來
“十一你這是取笑我?”
將砂糖黃紙在手中折疊整齊,安放到了一邊,原本那張白皙溫煦的臉上也透出了窘迫來,周子衿還是第一次見七哥如此,心中竟沒來由一陣小竊喜!
“沒有”咽下口中砂糖沁出的甜膩,周子衿連忙搖頭
“十一喜歡點著香燭入睡?”望見桌上正在燃著的香燭續(xù)斷便問了一句
“嗯”周子衿看著那燭火答
“知道里面的成分嗎?我可以聞下嗎?”續(xù)斷在征求她的同意
“嗯,可以”將那火苗吹滅,周子衿將它遞給他
續(xù)斷將它貼在鼻前聞了聞
“倒是沒有什么有害成分,可是這里面的用料也沒有任何有益之處”將那香燭又放回桌上,卻望著它陷入沉思
“有些習(xí)慣了,也可能是對這光亮產(chǎn)生了些依賴”
“七哥”見續(xù)斷只是望著那香燭出神,周子衿輕聲喚了他一句
“嗯,時候不早了,十一,早些休息,晚安”續(xù)斷應(yīng)了一聲后便站起身來
“好,七哥也早些休息”
送續(xù)斷走出房間,周子衿又抬手擦了根火柴將那香燭點燃,嘴中那顆砂糖也已融化干凈,好似困意又襲了回來,今日未給爺爺奶奶去電話,桃林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綠葉蔥蔥了吧她此時念極了桃花林,和已是過去很久的桃花香
縈繞在心間的那桃花林,閉上眼睛依舊歷歷在目,那繁花仿佛盛開只是在昨天般相近,可再想來還要再等上一年了,倒也無事,她早已習(xí)慣等待了!望著那搖曳著的燭火,舒適的瞇了瞇雙眼,花草都是要遵從時節(jié)的,她以后只需記得它曾燦爛的模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