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自小生長在宮里,知道議政殿的東面有一排窗戶,從那里面可以聽見王和大臣的對話。
沒有傳召不能隨便進入議政殿,但是太子可以悄悄在那里聽。
不過,這樣不容易,通常都要柳牧景吸引殿前侍衛(wèi)的注意,然后太子再溜到墻根,彎腰趴在墻根下偷聽。
今天也是如此,太子貓著腰聽著議政殿里面的動靜,里面似乎不止王一個人。
太子聽見左相兼中書令——蔣尚良大人在說話,他說:“.......太子并不僅僅是王的兒子,而是國家的繼承人。太子已到了弱冠之年,言行舉止卻依舊是一幅小兒模樣?!?p> 太子對于太子方師教授的內(nèi)容總是不上心,卻很愛看宮闈外的書。這些書也不是科舉應(yīng)試的書,里面有奇談,有軼聞,還有些不入流的話本。
這是朝野上下人盡皆知的,加之太子總是嘻嘻哈哈,所以左相說他是小兒模樣。
“寡人正值壯年,太子是小兒模樣又如何。朕自會留時間給太子成長?!蓖醯脑挍]有反駁左相的話,但也不贊同左相說的。
“陛下時值寶齡那是自然。但臣惶恐,太子已經(jīng)裝冠博帶,卻毫無歷練,對宮闈內(nèi)的諸多事情都一無所知,讓臣子們擔憂如何能夠承受重擔?”
“左相,自從太子被禁足,你便屢屢提及此事。太子固然不夠成熟,但王后腹中的胎兒就成熟?難道現(xiàn)今因中宮有孕,又提及改立儲君......”
后面的話太子沒有聽完,柳牧景在打手勢,讓他趕緊出來,否則就要被來回巡邏的羽林軍發(fā)現(xiàn)了。
在回去的路上,太子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如何走回東宮的,他拖著腳步一步一步。
看樣子,自己的父王時常要面對這樣尷尬的場面,臣子暗示又明示改立太子,而父王一次次的幫自己辯解,一次次的力保自己不成器的兒子。
身為一個太子,已經(jīng)近二十歲,居然只有在初一、十五,還有逢節(jié)慶的時候才參加朝會。
太子意識到他已經(jīng)是臣子們的笑柄,而他也一直在逃避身為一個太子的責任。
他因為娘的慘死,不愿接受這種命運,但想不到別的出路。現(xiàn)在他明白自己的離經(jīng)叛道給父親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如果弟弟的出生,他能放棄太子之位嗎?
他怕弟弟會把他弄得沒有容身之處。而且弟弟就算出生年紀也太小,更受人擺布。如果自己連太子都不是,會失去更多自由。他很矛盾,覺得根本騎虎難下。
況且,他有一個最大的疑問,母親的謀逆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失去了太子之位,恐怕以后查出真相更加不易。
何去何從,誰能解他心中的困惑。
別國的王子為了太子之位斗爭個你死我活,而凌盛朝卻創(chuàng)下了五洲大陸?yīng)氁环?,只有他一個王子。
王的妃嬪總是比王還夭壽。凌盛朝歷代的王娶妻納妾,相比其他王國都算是極少的。
玄羲倘若生在別的國家,倒也不必有此煩憂。別國的廟堂之斗,若是有幸不死,大約可以做個閑散王爺。
五洲三十余國,每個國家都有不同的國情。像凌盛朝這般既不凌,又不盛,還能夠綿延二百三十余年,真是少之又少。
自然,凌盛國有它不為人知的獨到之處。
在五洲大陸中,凌盛朝自二百三十五年前開端起,便一直處于小國寡民。東方雖有強國,韶明國虎視眈眈,但有連續(xù)數(shù)千里的混沌山脈,有第一高山峰的天塹庇護。
而北部的鄰邦——苝夷還處在奴隸制中,各部族都不團結(jié)。
大前年這個做單于的投靠邊上的強國凰和國,前年弟弟就把做單于的哥哥殺了,搶了哥哥的妻妾和牛羊自立為王,不再向凰和國稱臣。
去年別的部族又打進來搶走草場和奴隸。苝夷從來都是自顧不暇,也沒有空去覬覦南邊的凌盛國。
今年年初,兩個部族打的差不多了,又到了草原上青黃不接的時候?;撕蛧能婈犻_進了草原,一舉擊敗兩邊的部族,美其名曰為先單于平叛。苝夷至此又能如從前一般老實許多年。
當然這些年月只是用人的光陰計算,人的壽命不過只有短短的幾十年。
對于數(shù)百年如白駒過隙非人者來說,再驚心動魄,再纏綿悱惻的歷史,在永生者的眼中不過如同尋常流水,奔流逝去,不復返。
先前在王上面前振振有詞的左相正跪在地宮冰冷的地上,面對著另外一位永生的王。
蔣大人五十歲時才登上左相的位置,如今已經(jīng)六十五歲,一甲子的年華早已悄然遠去。身份也已位極人臣,雖然年邁但依舊精力旺盛,和野心還能夠匹配。
他勾著頭附在地上,露出一整個后背,宛如跪拜神明一般的虔誠。
地宮里終年照不到陽光,石頭打造的地面在春日的天氣里竟比冰塊還要凍手。
這個地宮的落成在太祖元年,比整個王宮的建成還要早上數(shù)年。
重兵把手的入口處,下行一百零八級臺階,下到臺階深處,斜坡已經(jīng)非常明顯。
地下的世界寂靜無聲,周圍連一只蟲子都沒有,也不生草木,不見任何活物。若是不舉火,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若不說這是王宮里的地宮,還以為是用甬道寬闊的墓道。
行至一百零八級臺階的盡頭,便是一個拐彎處,走過轉(zhuǎn)角多出幾塊向上的臺階。
走上臺階后眼前便豁然開朗,來到了一間房屋內(nèi),內(nèi)中沒有任何擺設(shè),只有兩邊一幅連著一幅的壁畫。
壁畫的風格都是當朝的手筆,記錄的也是本朝的事宜。里面的內(nèi)容都是當朝太祖如何建立凌盛國的往事。
十六幅巨型畫作,不見天日,不經(jīng)風雨,歷時二百三十余年依舊光潔如新,顏色鮮亮。
東海鮫人油脂制成的千年不滅的長明燈照耀這里。每一幅壁畫上月亮的部分內(nèi)嵌夜明珠點綴做裝飾。水彩上的金粉都是純正的黃金。
十六幅壁畫之中有五幅尤為引人矚目,這五幅壁畫中繪制的人物,除了本朝的太祖,還有一位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