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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將相

第130章 交鋒

大秦將相 騎鶴呀 5376 2020-07-12 19:30:26

  早在王安還沒出發(fā)之前,她與王翦已經(jīng)就目前的形勢做了一個詳盡的計劃。她知道什么時候該隱忍,什么時候該出手,她知道自己每一步到底該怎么做。

  這一點,她與弄玉截然相反。

  王安靜靜的坐在馬車中,望著川流不息的人群、望著紛擾忙碌的君府,腦海中仔細的回憶著定下的計劃,心如平鏡、古井無波。

  家教門風使然,越到緊要關(guān)頭、越到關(guān)鍵時刻,王安便越清醒、越鎮(zhèn)定。通俗來講,王安有一顆大心臟,不僅能隱忍待時、臨危不亂,還能出其不意、伺機而動。

  矯詔偽書案時如此,鄭國宴飲賓客時也是如此。如今,楚南雄就國大典,那些暗地里所有的愛恨糾葛,都將會擺在臺面上,這是她最后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

  王安抬起頭,看了看君侯府。楚南雄已經(jīng)被青桐拉回到了院子里,府門外由章邯、司馬欣二人主事。

  她深吸一口氣,隨后徐徐吐出。計劃之中的第一步,來了!

  王安拂開帷幕,用兜帽遮住面容,自馬車中緩緩走了下來。

  她蓮步款款、悠然而行,穿過噪雜的人群、穿過熙攘的街道,神色平靜、鎮(zhèn)定自如的沖著君侯府的大門走了過去。

  老太太不準她與楚南雄見面,這在意料之中;老太太不準她進入君侯府,這也在意料之中。而計劃之中的第一步,就是跨過這道門檻。

  街面上人聲鼎沸、府門外笑語連天,周圍的路人并沒有注意到她。只是,在王安即將踏入君侯府時,章邯突然伸出了手。

  章邯仰面抬頭,嘆了口氣,說道:“安兒姑娘,今日公子大喜,還請你不要為難我等?!?p>  大喜這兩個字說得好,既明言楚南雄就國典禮,又暗指他與弄玉的姻緣。

  此時此刻,王安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無數(shù)個畫面,既有她與楚南雄的點滴過往、也有朝堂之上的局勢紛爭,但所有這些東西,都只是一閃而過。最后在王安心中定格的,是昨晚夜半王翦與她定下的計謀與說辭。

  王安淡然的笑了笑,她極力的壓抑著腦海中的胡思亂想,清空內(nèi)心深處涌起的憂慮與躁動。只一瞬間,她便重歸平靜。

  她微微側(cè)目,似是無意般掃了司馬欣一眼,之后就對章邯說道:“有大王親點、有王室坐鎮(zhèn),安兒能做何想?只是家弟王離因為我的緣故,傷了脾胃,安兒不過是給他送藥而已。”

  章邯與王離交情深厚,有兄弟之誼。王安把王離抬出來,就是要沖著這一點,讓章邯放行。

  章邯頓了頓,抬手道:“竟有此事?請安兒姑娘把藥拿來吧,章某代為轉(zhuǎn)送?!?p>  王安卻不動,她靜靜的站在府門外,一動不動。

  這時,司馬欣急忙接口道:“章將軍既然負責府中治安防務(wù),如何能夠分心?還是我去吧。”

  章邯有些為難的道:“這,這……”

  王安不等章邯把話說完,猛然抬高了嗓音道:“既然如此,多謝司馬先生了?!?p>  司馬欣伸手指向府院,道:“安兒小姐,請?!?p>  王安點了點頭,重新整理好兜帽,與司馬欣一起進了院落。

  計劃之中的第一步,達成!

  到了院落之中,王安長長的吐了口氣,但也絕不能放松。此時的她,無論做什么都必須小心翼翼。哪怕只是被青桐、牽龍,甚至是弄玉的小姐妹瞧上一眼、認了出來,她必然會被趕出去。那她與楚南雄之間,此生再也無望。

  王安定了定神,在角落里石凳上坐了片刻。見一名丫鬟端著茶水點心路過,便悄悄轉(zhuǎn)過了身,背對著她,不緊不慢的問道:“岳王公在哪里?”

  小丫鬟嚇了一跳,左右看了看,這才發(fā)現(xiàn)假山旁有個女子。今日府中前來的賓客非富即貴,她也不敢怠慢,如實答道:“岳王公與疾王叔、棄王叔,以及一眾公子,都在會客廳內(nèi)。正與諸位大人喝茶聊天?!?p>  王安點了點頭,又問道:“弄玉呢?她在哪里?還在東院?”

  小丫鬟笑道:“姑娘這可說錯了,東院是我家君侯的院落,公主住在西廂。這些天,公主身體似乎不大好,從沒出過門,更沒去過東院。眼下公主正與老太太、康老夫人,及青桐小姐她們,在后院里呆著。就是老太太的院落?!?p>  王安嗯的一聲,擺擺手道:“你去吧?!?p>  小丫鬟轉(zhuǎn)身要走,忽然想起來什么,又回頭問道:“請問姑娘是?”

  王安道:“我是弄玉的姐姐,孝文王一脈的。”

  小丫鬟呀的一聲,失聲道:“您,您也是公主?”

  王安并未回答,指了指遠處道:“你去吧。我喜歡清靜,不想被人知道,你不要亂說。”

  小丫鬟連連點頭,端著茶水點心離去了。

  王安在假山旁呆了片刻,這時,幾名小廝走了過來,手里拿著肉方、供酒,多半要禱告祭天了。

  王安輕輕站了起來,伸手攔住了一人。

  那小廝吃了一驚,接著就怒聲斥道:“姑娘,你攔我做什么?”

  王安道:“南雄有東西忘在了屋內(nèi),讓我趕緊拿來。你快帶我去東院,若是遲了,南雄必然怪我?!?p>  楚南雄是南山君,平日里眾人要么叫他君侯、要么叫他公子,誰敢直呼他的大名?

  那小廝聽王安張口閉口都是南雄如何如何,料定他們二人之間必然十分親密,也不敢生氣了。當即露出苦笑,晃了晃手中的供酒道:“姑奶奶,典禮就在眼前,小人得趕緊把供酒送過去,沒法給您帶路。您自己去吧,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到第二個路口往左拐……”

  王安點了點頭,一路向東走去,之后便到了東院。

  此時的君侯府,眾人全都聚集在宗祠院中,其他院落則人跡絕無。王安推開房門,見了臥室內(nèi)的擺設(shè),與梧桐院并無二致。她心中一暖,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時,鼓樂銅鐘悠鳴穹響,自宗祠院中遠遠傳來。幾息之后,便有轟隆熱烈的鼓掌聲、呼喊聲。王安在楚南雄床榻上坐定,暗自沉吟道:“這是典禮已成了。接下來,便是酒宴開席、主客會飲了?!?p>  她站起身,來到窗邊,輕輕開了一條縫,果然聽見府內(nèi)腳步匆匆,家仆侍女們互相催促,都在說著鋪排酒菜的事情。

  她打開衣柜,取了一件楚南雄平日里穿的長袍,一絲不茍的披在身上。之后便走出房屋,招來一名家仆,問道:“客人們都入了座了?”

  家仆見她披著楚南雄的衣服,又從楚南雄屋里出來,心中震驚的無以復(fù)加。他瞪大了眼睛,反問道:“姑娘是誰?怎么呆在君侯屋里?”

  王安笑道:“你去問問南雄便知。帶我過去?!?p>  家仆心中雖然存疑,可見王安的舉動,似乎并非渾水摸魚的女賊。更何況,她既然敢點名要自己帶她入席,那定然是府中的貴客,說不定,多半是閨閣密友、紅顏知己。

  家仆不敢怠慢,急忙在前引路,帶著王安一路往宴會廳走去。

  楚南雄的府院雖坐落在藍田縣內(nèi),可畢竟是君侯府,院落既多、占地也廣。其本是弄玉的公主府,里面山水河流、亭臺水榭,園林美景、一應(yīng)俱全。哪怕在咸陽城中,也是排的上號的大府院。

  然而,自咸陽、內(nèi)史,及巴蜀、關(guān)中等地前來賀喜的人實在太多。既有奔著與楚南雄交接來的,也有想讓子孫兒女在權(quán)貴國柱面前露臉的。因此,偌大一個君侯府,竟裝不下這許多賓客。

  好在藍田縣令已有準備,早早的就包下了縣內(nèi)的酒肆、館舍,命衙內(nèi)小吏、幕僚,帶著諸位賓客的隨從、侍衛(wèi),甚至是馬夫,到酒肆館舍中擺宴飲酒。

  之后又讓各司各院的院長、院丞,與那些排不上號的散客、從客在院中就地安席。

  至于剩下的那些,只要不是府令、九卿,或者并非名門望族的君侯、爵爺,則一律安排在別院中、回廊里,由司馬欣、章邯委派的人作陪。

  楚君府中席位遍地、人滿為患,單是酒水、菜品,就得上千壇、上千碗的往外搬。為此,藍田縣令不僅命各司各院的廚子、伙夫全都就位,甚至把一眾官吏家的妻室、子女,哪怕不會做飯、不會燒火的,也全都叫了過來。

  當然,這些事情無需楚南雄操心,全都由司馬欣、蒙繼等人張羅。楚南雄只需在大禮已成之后,與那幾位大人物宴飲高會即可。

  與院外不同,宴會廳內(nèi)坐著的,全是咸陽城里的頭一號人物。楚南雄身為此間主人,又是今日大禮的當事者,自然要坐在堂前主位。青桐則在他身旁跪坐服侍。

  老太太是楚南雄的祖母,又是當朝國太,則與楚南雄并席而坐。弄玉被她帶在身旁,在右手處相陪。

  堂下席位分為兩陣。嬴岳是當朝王公,又是國太的親兄長、楚南雄的親舅公,坐在了東首尊位。贏疾、贏棄二人在他身后第二列,嬴威、嬴壯在第三列,公子嬰、嬴子放及幾位小公子,在左右相陪。

  嬴岳之后,則是御史大夫贏重。他既為王叔,又是三公,對得起這個席位。銅書鐵律在他身后第二列,廷尉府府丞、院長在第三列。

  嬴岳之后,是長史李斯,李由在他身后第二列,長史府府丞在第三列。

  李斯之后,是公子扶蘇、公子胡亥;扶蘇之后,是商君后人商公,接著依次是奉常、宗正,彭不更,郎中令。

  西側(cè)席位以王翦為首,他是當朝君侯第一人,又曾是上將軍、上卿。哪怕現(xiàn)在解甲歸田,也依然是德高望重的大人物。王賁在他身后第二列,王離在第三列。

  王翦之后則是馮去疾,他既是當朝丞相,又是三公之首,與贏重正好相對。

  馮去疾之后,是老將蒙武。國尉蒙毅在他身后第二列,蒙啟、蒙承、蒙開在第三列。蒙祖兒也在場,在蒙毅身旁侍坐。

  蒙武之后,則是上將軍李信。李信之后,是老將揚頓和,大將辛勝與內(nèi)史騰在第二列。接著依次是白起之孫白仲、掌農(nóng)事水利的鄭國、掌宮門屯兵的衛(wèi)尉、掌將作府的石室令。

  在場諸位賓客,級別最低的是九卿,其余幾位,要么是將相,要么是君侯。就連不入官場的商公、白仲,也一個是公爵、一個是伯爵,宴會廳內(nèi)門檻之高,顯而易見。

  楚南雄抬頭看了看,目光一掃,便忍不住皺起眉頭。

  宴會廳內(nèi)商定座次的時候,他并沒有過問,是章邯與司馬欣二人計議的。大致看下來,席位并沒有錯,可若是深究下去,總是不太好。

  面前這些席位座次,顯然正代表了朝堂之上的幾大陣營。

  東側(cè)以嬴岳為首,包括李斯、宗正等人,顯然都是王族一派。贏重身為御史大夫,雖然掌管秦律、監(jiān)察百官,可畢竟也是嬴氏宗族的人。

  西側(cè)以王翦為首,包括蒙武、李信等人,自然都是王、蒙一派。馮去疾雖為丞相,可與王翦私交深厚,他到底偏向哪一方,不用想也知道。

  兩大陣營,嬴氏掌管宗族,卻總是想著代掌兵馬,嬴岳從軍就是一個例子。

  王、蒙掌管兵馬,當然不愿意被宗族掣肘,執(zhí)掌宮門屯兵的衛(wèi)尉是李信帳下的人,就能看出來端倪。

  兩大陣營爭斗不止、僵持不下,自王翦與嬴岳結(jié)仇以來,已有四十多年。

  前二十年,嬴岳尚在壯年、王翦還沒被封侯,雙方勢均力敵,各有千秋。后二十年,滅國大戰(zhàn)開始,王翦一躍成為上將軍,又在東出滅國時拿下數(shù)次大戰(zhàn),深受嬴政重視。自此以后,嬴岳便委頓下來,直到辭官歸隱、退居幕后。

  如今,王、蒙一派中人才鼎盛,且都身居要職。咸陽有王賁、李信、內(nèi)史騰,外郡有蒙恬、辛勝、馮劫,就連五萬王城軍,都在王離手下。可以說,大秦的兵馬軍政,除了任囂、屠睢、趙佗一支,全都被他們一派把在手中。

  反觀嬴氏宗族,只有一個贏重稱得上牌面。除了他,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嬴岳又殘廢半生,他怎么跟王翦斗?怎么跟王翦叫板?

  因此,縱然嬴岳在宴會廳里占了個東席首位,可與坐的諸位權(quán)貴,全都頻頻向王翦看了過去。哪怕是掌王族、祭祀等事的宗正、奉常,兩位王子扶蘇、胡亥,也多次對王翦微笑點頭,其結(jié)交之心,溢于言表。

  楚南雄觀摩片刻,見眾人各懷心事,都沒說話。他便對司馬欣點了點頭,提點道:“大禮既成,可以開宴了?!?p>  司馬欣急忙高聲喊道:“君侯有令,開宴!”

  門外執(zhí)事急忙把話接了出去。聲音一層一層、一階一階,響徹在楚君府的各院各處。

  司馬欣身為此間祭祀,負責唱誦祝詞、敬酒敘禮;蒙繼身為宴會主事,則在廳內(nèi)侍立而待、左右看顧。

  楚南雄舉起酒樽,對著嬴岳、王翦,及一眾貴客點頭示意,微笑道:“南雄身為楚客,已是亡國之人。此身本是不堪,卻受大王錯愛。不僅恩賜在身,更被加封君侯。大王天恩浩蕩,這一杯酒,理應(yīng)敬奉大王?!?p>  一眾賓客聽了這話,紛紛正襟危坐、斂衽端容。

  司馬欣隨即朗聲唱誦道:“主客舉杯,同祝大王?!?p>  宴會廳內(nèi)幾十人共同說道:“同祝大王?!北阋黄鸷攘诉@一杯酒。

  隨后,楚南雄又道:“楚某區(qū)區(qū)晚輩、年幼資淺,承蒙諸位不棄,至此捧場觀禮。貴客遠到而來,楚某感激不盡。請同飲此杯,以表南雄心意?!?p>  司馬欣朗聲喊道:“主家敬酒,貴客舉杯?!?p>  眾人聽罷,忙舉起酒杯,對著楚南雄遙相致敬,說道:“君侯,請!”

  之后,眾人便一起喝了這第二杯酒。

  第二杯后,青桐又給楚南雄添滿了酒。

  楚南雄笑了笑,說道:“今天三月初三,既是上巳節(jié)、又是女兒節(jié)。往日此時,名流雅士、公子小姐,合該郊野春游、與民同樂。南雄今日就國,貴客既然前來觀禮,那這些雅趣自然做不成了。諸位貴客可莫要責怪南雄。”

  楚南雄前兩回敬酒,一敬嬴政、二敬賓客,兩次都頗為莊重。可眼下,他突然提起女兒節(jié)來,這自然是要走親和隨意的路子。

  眾人心中也都明白,便紛紛笑著附和道:“到君侯府中飲酒高會,不就是一件大大的雅事?”

  “我等一路過來,見了藍田縣的風景人物,不也是與民同樂?”

  這時,嬴子放突然高聲叫道:“青桐姑娘嬌媚無端、美貌非常,不正是一等一的女兒家?”

  青桐臉一紅,把頭低下了去,悄悄的去看楚南雄。

  關(guān)于青桐的小心思,楚南雄自然明白。她在等自己夸她,若再往日,夸兩句也無妨,但今日這種場合,實在不適合玩笑。他笑了笑,代青桐謝道:“公子謬贊了?!?p>  嬴子放卻一擺手,把話接了過去,對弄玉做了個鬼臉,又盯著楚南雄道:“此肺腑之言。依我來看,咸陽城里的女子,論嫵媚妖嬈,沒有及得上青桐姑娘的。哪怕不說嬌媚,單指容顏,也只有那一位能與青桐相比?!?p>  眾人聽他如此說,紛紛問道:“哪一位?”

  嬴放哈哈大笑道:“自然是我表姐,弄玉公主了?!?p>  他說著說著,臉上便不由自主的流露出驕傲得意的神色來?!拔冶斫闩?,傾城傾國、艷絕天下。連那相師許負都說,四海之內(nèi)、寰宇之中,獨此一人、絕無二例。”

  他話未說完,眾人的目光早就已經(jīng)落在了弄玉身上。

  弄玉仙子天顏、明艷天下,無論素顏也好,或者妝容也罷,無不令人怦然心動。說她清水出芙蓉,那是在夸芙蓉花美;說她天然去雕飾,那是在夸“天然”這個詞。

  咸陽內(nèi)史之地最美的四樣?xùn)|西,一是驪山腳下暮春時分的百花明月、一是咸陽宮中云氣繚繞的彩霞朝陽,一是波瀾壯闊、極目無窮的萬里江山,一是傾城傾國、魂牽夢繞的弄玉的臉。

  而前三者加起來,也不如弄玉的一顰一笑。

  這是公論,也是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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