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在都城以西,離皇城百里不到,原是前朝皇帝的行宮,南平建國后,改建西苑,用來圈禁皇室待罪宗親。
徐公公親攆馬車,待一路護送樓景初與顏寧兒至西苑門口時,已是入夜時分。
他細細交待西苑中管事公公,二人非待罪之身,不可以待罪宗親待之,務(wù)必要給予一切皇室該有的禮遇,若侯明王夫婦有何閃失,免不得里頭的人賠上闔族的性命謝罪。
樓景初頷首致謝,徐公公嘆氣道:“王爺,嚴大人素來無心參與黨爭,由他查案,再合適不過了,您且在西苑安心住下,剩下的,老奴盡力周旋,切記,不可再惹怒了陛下,使得此事橫生枝節(jié)。”
“徐公公,景初還有一事相求?!睒蔷俺鯇π旃苁怯卸Y貌。
“王爺盡管吩咐便是。”徐公公回道。
“安嬤嬤被困于火房那日,萬花樓中曾有兩位姑娘目睹整件事情經(jīng)過,徐公公可告知嚴大人,遣一位臉生衙役去萬花樓中尋一位叫笑煙的姑娘,她是可靠之人?!本俺醺┲列旃陷p聲低語。
徐公公點點頭后道:“已是入夜時分,老奴須得在宮門緊閉之前趕回宮中,西苑所有公公皆已吩咐過,不會為難二位,先委屈王爺王妃再西苑住下?!?p> 顏寧兒微蹲向徐公公行禮聊表謝意。
別過公公,二人轉(zhuǎn)身回到西苑的偏殿中,一位內(nèi)侍已將一間簡單樸素的屋子打掃干凈。屋子不如王府中那般富麗堂皇,更像是尋常百姓人家的房屋,反倒多了幾分溫馨舒適,該有的倒是一應(yīng)俱全,西苑中的人對他們無任何怠慢之態(tài)。
是夜,燈殘人靜,一日緊張的情緒在微弱的光影下,總算是放松下來,二人沉默無言,只懶散地癱坐于地上的草團上,稍作休憩。
驀地,樓景初起身,撣了撣粘于衣衫上的灰塵,故作放松的樣子,笑靨如花道:“夜有皎月,君有佳釀,唯缺一美人兮,可惜了。”說罷,彎身從榻頭的柜中拿出一個白瓷玉瓶,晃動了幾下。
瓷瓶中的瓊漿玉液發(fā)出叮鈴咚隆的悅耳音,聽上去應(yīng)是一壺上陳佳釀。
樓景初彎眼微笑道:“鄙人可否有幸邀公主殿下在月下同飲一杯?”
顏寧兒滿眼好奇,樓景初的能耐讓她嘆為觀止,在這種圈禁之地,還有本事藏上幾壺美酒,苦中作樂一番,稍有些敬佩,戲笑道:“果真是應(yīng)了你風(fēng)流的名聲,圈禁之地,還能藏上一壺酒之人,想必整個南平也只剩你樓景初了吧?”
“人生苦短,朝不保夕,能樂上一時便是一時,何苦哀哉。別說廢話,看你應(yīng)是個爽快之人,你只說陪不陪我喝吧?”樓景初回道。
顏寧兒略有遲疑,西苑中只得他們里二人住著,萬一酒醉上頭,樓景初風(fēng)流心性大發(fā),后果不堪設(shè)想。想至此處,她不禁稍稍顫抖了下身子。
“桂花清釀,此非烈酒,不必擔(dān)心我酒后亂性。況且,你這如小鳥般的力氣,我若有心對你做什么,你還能安穩(wěn)到今日?”樓景初討厭極了顏寧兒磨磨唧唧,猶豫不決的樣子,索性拉起她的手往院中梅園的涼亭直奔而去。
西苑好景致,白月下紅梅傲然綻放,花瓣之上的皚皚白雪與月光交相輝映,在夜空中別有一番滋味。
樓景初與顏寧兒嫣然相對,他朝顏寧兒身前的白玉晶杯中斟滿,做了個請她喝的手勢,道:“桂花清釀,寧姑娘,請吧?!币皇滞腥?,曖昧地看著顏寧兒,眼神停留在她的嬌媚明麗的容顏上,紋絲不動。
眼中濃烈熾熱的愛意,只有當(dāng)局者迷。
顏寧兒被看得雙頰緋紅,幸而是夜,光影搖曳中,倒也不能看得清晰,只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看了會杯中清醇的玉液,惶惶地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香醇清透,回味甘甜,當(dāng)真是一壺好酒。
盛都的天上人間?
這味道似乎勾起了心中某些已深埋的記憶,她原以為那段如履薄冰,風(fēng)雨飄搖的日子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地忘卻,不曾想,當(dāng)有一日,稍稍有些聯(lián)系的味道又或是物件映入眼簾時,那些艱難的年頭,飽受人情冷暖的日子,驀然回首,卻發(fā)現(xiàn)這些歷歷在目的往事早已入血入肉入髓,她想割卻割不掉,她想棄之卻又棄不掉,與她的人生,如影隨形。
世事多變遷,春華秋雨,幾度寒暑,她也曾在亂世中顛沛流離,飽嘗人間冷暖。這么多年,一塵不變唯有荒涼的世道,冷漠的人心。這是多悲哀的覺悟??!
不等景初倒酒,她自己拿起酒瓶,一杯一杯地倒著,一杯一杯地悶頭喝著,十幾杯下肚,可奈何千杯不醉的體質(zhì),除了臉色微微泛紅外,腦中的思緒倒是越發(fā)地明晰起來,淚眼朦朧。
景初奪過酒瓶,再次晃了晃瓶身,嘟囔著:“西苑中只剩這一壺,適才吵嚷著不喝的是你,喝得給本王一滴不留的也是你!”
顏寧兒用衣袖擦去留在嘴角的酒滴,噎回溢出眼角的淚水,強詞奪理道:“王爺不可喝得過醉,明日勢必又是一場惡戰(zhàn)?!?p> 景初將頭湊過去,眼中蘊含了從心底飄逸而出的笑意:“你,這是在關(guān)心我?”
恬不知恥,給點陽光就燦爛的本事是演繹地越發(fā)地如火如荼。
顏寧兒原想警告他不要太過得寸進尺,于是湊至景初身前,剛欲開口訓(xùn)上幾句,雙唇上貼上一絲柔軟的冰涼,她瞪大雙眼,驚慌失措。
景初飛速地給了她生澀一吻,淡淡的,尊重的一吻,又飛速地離開,故意挑逗道:“你該不是傾慕于我了吧?”
“……”
顏寧兒心中飛過成群結(jié)隊,浩浩蕩蕩的烏鴉,嘰嘰喳喳,吵鬧到她頭昏腦漲。
傾慕?你可是我仇人家的兒子啊!
她恨不得此時是位有法術(shù)的小仙娥,變出一桶透心涼的泉水,澆醒這位自以為是的霸道紈绔王爺。
顏寧兒將桌上酒杯一推,賭氣轉(zhuǎn)身,準備回屋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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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生荒涼
吻了吻了... 閱讀量到845,感謝各位走過路過的小主哇,只是拜托好心給個留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