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站在莊嚴肅穆的紅墻之外,小圓臨時給她灌輸了許多決婉如往日慣用的技倆,末了提醒道:“精髓就是一定要柔弱,一定要善良!說話千萬不能大聲,老夫人最不喜歡聒噪之人?!?p> 決婉如凝眸,深吸了一口氣,暗暗鼓氣,可不能給原主丟人了。
走進這僻靜淡雅的宅院,院中只靜靜立了三顆白梨花,樹下有三兩個丫鬟在清掃落葉,見到她皆是熟絡地微微點頭,邁進主廳,立有古樸沉香撲鼻而來,一樽木制佛像直立于正廳中間,上好檀木圓桌立于其下,桌上擺了兩個琉璃玉瓷瓶,瓶中插了兩束皎潔白梨花。
她小心謹慎地邁進側(cè)堂,屋子簡單素樸,有一張?zhí)茨景乐г谡?,桌上放了一摞宣紙,之上洋洋灑灑地抄滿了佛經(jīng)。
陽光穿過鏤空雕花木窗,溫暖灑在一旁的榻子上,有位穿著深棕色錦緞的銀發(fā)夫人正閉著眼獨自冥想,雖能從臉上細紋中看出歲月沉淀,可眉眼間的閑適和淡然卻顯得十分年輕。
決婉如緊張地端著手立于一旁,不敢發(fā)聲驚擾了她。
“熙兒,你來了?!蔽催^片刻,老夫人醒了,并不意外地笑了笑伸出手,示意決婉如上前。
決婉如勾唇,邁著碎步上前牽住她,小圓方才有提過一嘴,老太太愛叫她小名熙兒。
“你看這窗外梨花,都掉的差不多了。我記得那年你被不小心打破了你母親的遺物,你父親暴跳如雷,當下就要來抓住你打一頓,你便是跑來了我這梨花樹下躲著。”老夫人指著窗外梨樹,面目慈祥。
“是了,祖母還記得?!睕Q婉如聲調(diào)淡淡,眉目含笑,儒雅隨和。
“你瞧瞧你,幾日不見,怎越發(fā)消瘦了。”她疼惜地捏了捏決婉如的小臉,滿眼喜愛。
“回祖母,近來天氣逐漸回暖,熙兒便食欲不振了些,無礙的?!?p> “倒真叫弱柳扶風之姿啊。你那院中伺候的丫鬟可還盡興?”
聞言,決婉如唇角微勾,隨即溫婉地輕聲回道:“院中如今只有個小圓在伺候,倒也盡心盡力?!?p> “咦,我記著上回去你院中,不是有五六個小丫鬟嗎?”
“回祖母,前些日子二姨娘院中設宴,丫鬟不夠,我便將她們打發(fā)去了二姨娘院子里?!?p> “那沈蘭倒是有架子,一個賤婢上位,還整日上天入地?!?p> 老夫人橫了橫眼,一臉不滿。
“祖母可切莫這么說,二姨娘宴請賓客是善于交際,我院中本就沒什么活給丫鬟們做,倒也不需要了?!?p> 決婉如急切拉過老太太的手,為她辯解道,聲音仍輕淡溫柔。
“我們熙兒最善良了!”
老太太慈祥地拍了拍她的手,眼中溢出了愛意,“你一會要走時,在我院中挑幾個丫鬟走,她們都是忠心的,若是那沈蘭再欺負你,她們也能護你一護。”
“謝祖母。”決婉如垂眸,乖巧地輕聲應道。
窗外一陣春風悄悄拂進,帶進了幾片梨花,決婉如眉目含水地望向窗外,“今日天氣倒是十分好的,我陪祖母出去走走吧。”
“好,難得有人來陪陪我?!崩咸珮返门牧伺乃氖?,扶著她站了起來。
“春寒料峭,祖母披一件披風?!?p> 決婉如從架子上取下那藏青披風,嘴角噙笑,溫婉輕巧地為她披上,又親昵地挽過她的手臂。
“你這孩子,最是體貼了?!?p> 春風一吹,院中的梨花便飄飄揚揚地落飛了起來,飛過粉墻綠瓦之外,落于院子外的小湖之中,湖畔摘滿了柳樹,現(xiàn)下也都發(fā)了新芽,應和這悠揚梨花輕輕擺動。
她攙著祖母在湖畔散步,說笑間悄悄瞥著四周,暗想著二姨娘怎還不來,心下有些慌亂,生怕老太太忽然說起什么從前之事,叫她應不出來。
“咦,熙兒不是最愛作詩嗎,今日花紅柳綠,景致怡然,便為祖母作一首詩吧?!?p> 此話一出,決婉如心間猛然驟跳,她一屆理科生,哪兒會什么作詩?;湃粺o措間,忽聞身后厲聲驚喝:
“決婉如,你怎么在這!”
兩人嚇了一跳,待她們回過身,只見二姨娘率著早時那些人又浩浩蕩蕩地來了。她心下一喜,來得倒是及時。
“二姨娘何出此言?”
“哼,你還敢裝傻?”決若雪站在沈蘭身后,傲慢奚落道。
沈蘭單手叉著腰,眉目露怒,冷哼道,“你來得正好,我便當著老夫人的面揭穿你這賤人!”
“怎么說話呢!你是該用這語氣和熙兒說話嗎?”老夫人震怒,指著她們喝道。
“祖母莫生氣,小心身子。”決婉如柔柔弱弱地順了順老夫人的背,一臉關切無辜。
“你還裝,老夫人,昨夜我和若雪、沁雨出門逛街,落了一袋銀子在院中,便提前趕回來取,恰好撞上決婉如在房中鬼鬼祟祟,她手上便攥著那錢袋。”
她招了招手,身后的一個丫鬟適時遞上錢袋,又接著道:“我本也不想為了這錢袋與她撕破臉皮,可她卻反口便是一句栽贓,心腸歹毒極了!我這才將她關于柴房中,想讓她好好反思一晚,誰知這賊子竟還敢逃脫,定是用了什么狐媚之術引誘了下人!”
老夫人臉上微顯詫異,卻仍橫眉冷喝道:“嘴巴放干凈點,熙兒是你能這么胡亂指罵的嗎!”
隨即側(cè)身輕拉過決婉如之手,輕聲詢問:“熙兒,你告訴祖母,她說的是真的嗎?”
決婉如睫毛輕顫,臉色猶豫,“熙兒……熙兒確是從柴房中逃出的,但絕非二姨娘所說得那般不堪?!?p> “你怕是不敢說吧!”決若雪昂了昂頭,輕蔑瞥著她。
貝齒輕咬下唇,決婉如為難地慢慢開口,“昨日便與二姨娘解釋過了,是我誤以為那袋子中裝的是零嘴,便拿起來看了看,二姨娘許是為人謹慎,才將我關進柴房的。”
“呵,零嘴,你特意為了尋零嘴溜入我院中?這銀袋子向來是我貼身保管,你怎會好奇?!?p> 二姨娘氣勢逼人,冷笑一聲,“決婉如,你編故事的理由倒是不怎么樣?!?p> “你且把那袋子打開,叫我們看看是不是銀子再說。”老夫人蹙眉冷喝,手中仍溫柔牽著決婉如,“熙兒,不怕?!?p> “不……”
決婉如慌忙搖頭,心中卻期待得不得了,快開快開。
“呵,你這賤人慌了吧!”
沈蘭望著她依偎在老夫人身側(cè)親呢的樣子,憤恨地咬了咬牙,命身旁丫鬟攤出手掌,將錢袋中銀子盡數(shù)倒在她手中。
只見那不大的掌心之上,赫然落滿了白花花的銀錠子,二姨娘和她身后的兩個小姐皆面色得意地望向決婉如。
“且慢,這是什么?”老夫人忽面色微變,輕擺了擺手,走上前從那摞銀子中挑出了一個小小銀戒,戒指雖小,可其上細致雕滿繁瑣紋路,最中央處,還刻了個“萱”字。
“沈蘭啊沈蘭,你這賤婢,野心還真是大?。 ?p> 老夫人攥著手中銀戒,微顫指向眼前愕然之人,“阿萱的戒指,你也敢覬覦!”
“什么!”沈蘭大驚失色,駭然后退了一步,雖不識得眼前戒指,可這名字她可是深刻得很,一個死人,卻叫決欽日夜掛在嘴邊,怎能叫她不恨。
“本不愿將此事說穿,可那日無意在二姨娘身上見到了娘親遺物,熙兒實在不忍其落入她人之手,于是才……才想拿回來?!?p> 她輕拂起長袖,拭了拭眼角淚花,寬大袖袍下卻在無聲偷笑。
“你個賤人,定是你將那東西放進去的,你竟敢栽贓我!”沈蘭驚憤地指著決婉如,破口大罵。
“閉嘴!我看你在院中日夜交際,倒也絲毫沒有長進,一把年紀都白長了!”
老夫人因過于激動,胸膛直上下喘,決婉如忙上前一步攙住她,她又側(cè)眸道,“熙兒,那你方才為何不把實情說出,只說是去拿糕點?”
“姨娘雖莽撞,可貪欲是常人所有,若是我說了,祖母定要生姨娘的氣了,屆時氣壞了身子可不好。”
“你少在這兒血口噴人了,定是你將戒指塞入這袋子中的?!痹隗@愕得說不出話來的姨娘身后,那久未出聲的決沁雨終厲聲反駁道。
“住嘴,這是你和你長姐說話的態(tài)度嗎!熙兒直到剛才還在替你們說話,你們竟還這般不識好歹!”
“我……”
一旁的驚駭無聲的沈蘭卻忽然眼前一亮,抓住決若雪的手,急切邀功道:“老夫人,今日府中來了圣旨,將若雪賜婚于將行業(yè)做側(cè)室!”
“哦?”
老夫人略顯驚詫,未露什么喜色,隨即收回目光?!澳闩畠旱故桥柿藗€好枝頭,那你們便安心待在院中準備吧,接下來一個月別讓我再看見你們。”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祖母,這么好的日子,將人鎖于院中可太為難人了?!睕Q婉如輕搖了搖老夫人的胳膊柔聲撒嬌道,小時背過的詩經(jīng)終能派上用場了。
“她們就該被關于院中好好反思!”
老夫人沉聲斥道,頓了頓又吩咐道:“明日送幾本詩集到她們院中,閉關的這一個月且全部抄三遍,出來時談吐能及上熙兒一半便好了!”
眼前之人氣急敗壞,本以為能借著這事和決若雪的婚事讓老夫人對她們改觀,沒想到竟被眼前這賤人反將一軍。當下咬牙,草草對老夫人行了個禮,便甩了袖子灰溜溜回去了。
“熙兒,你受委屈了。”老太太輕執(zhí)起她的手,將戒指放于她手中,“這戒指過去一直屬于你娘親,如今便交給你吧!”
“祖母,這么貴重的禮物,熙兒不敢收?!?p> “你拿著吧,也是你母親的一份念想?!崩戏蛉舜葠鄣赝?p> 柳條拂過,少女孱弱善良地柔柔站在柳樹之下,像極了當年的女孩。
決婉如又攙著她回了院子,才驚魂未定地扶著墻慢慢走了出來,這就是宅斗嗎?
她傻眼了,這感覺……太好了!
五時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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