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陽爬起來,睡眼惺忪:“死人了?誰死了?”
染兒搖著兩只小胖手,指著窗外街對面:“是賈員外!賈員外家全都死了,死的一個不剩,捕快在拖尸體呢,你再不去看就要被搬走了!”
倒吸一口冷氣,潘陽光腳走到窗前,把兩扇窗子推開。
春日上午,太陽已經(jīng)稍顯得焦灼。
賈府門前,數(shù)以百計的百姓聚集,他們捂著鼻子,指著門前被抬出來的尸體議論紛紛。
“不可能?。 ?p> 潘陽眉頭緊蹙,昨天晚上,他干掉出現(xiàn)的厲婦,親自去探查賈府的情況,明明一切正常。怎么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找了件衣裳穿上,把雄壯的體格蓋住,收拾準備出去看看。
染兒閃在潘陽身旁,肥肥的小手指頭在他軟肋上左戳戳,右戳戳,嘟囔道:“公子,你皮肉怎么那么像野豬皮啊?!?p> “你的手指頭還像泡椒鳳爪呢?!?p> 潘陽沒好氣得一甩手:
“染兒,跟我走?!?p> 潘陽套上半舊的靴子,上身套一件圓領(lǐng)瀾袍就下樓出門。
被抬出來的尸體全都停放在王府門前的空地上,等待官府馬車拉去給仵作驗尸。
到大街上,潘陽和染兒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腐爛味熱浪,差點把兩人頂個跟頭。
兩人走到上風(fēng)口,聽到周圍百姓討論的內(nèi)容。
“賈員外一家?guī)资冢灰怪g死絕了死臭了!脖子上全是“那種東西”!”
“是啊,全是那種東西。我就看了一眼,三天要吃不下飯噢!”
“三清四御保佑!我剛剛看到劉廚子的尸首了,天啊一張臉,頭憋得比豬頭都大!老天爺啊,太嚇人了!阿彌陀佛,劉嬸子,晌午咱們一起燒香拜拜?!?p> “你說人最多死了一夜,怎么味道臭成這樣。我看必定是賈員外為富不仁,得罪了天神降罪!”
“我可聽說了,賈府四代同堂,昨晚一個沒留。你說這什么仇什么怨,竟然如此狠心,連老人和孩子都不放過!阿彌陀佛,王母娘娘可保佑我家平安吶。”
“你可說錯了,兇手明明沒殺孩子?!?p> “你糊涂了,都滅門了孩子怎么沒殺?!?p> “是沒殺啊,我剛才還看見兩個穿紅衣服的孩子,手牽手在門口笑呢…….”
半個時辰后。
專職斬妖的協(xié)令郎被調(diào)來,接替不良人。
第一班當值的不良人,被臭味熏得跌跌撞撞,嘔吐退出了現(xiàn)場。
后到場的協(xié)令郎,他們佩戴裝備明顯高檔,雖然人手不多,但個個身懷絕技。為首的下發(fā)命令:原地封鎖賈府,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內(nèi)。
現(xiàn)場立刻被封鎖,簡單巡查后,全體人員退出,在大門上貼了封條。
州府里派來仵作,現(xiàn)場驗尸,初步斷定死亡時間,都是在昨夜子時前。
潘陽心中更加驚悚:“子時,我正好路過他家門口,賈府里孩子明明還在。還是說,難道昨天我去的時候,他家的人就已經(jīng)都死絕了……”
他喊住一個認識的不良人:“張三,鄭乾來了嗎?”
張三認識潘陽,回答道:“鄭乾沒來,他今天輪休。你有什么事?”
“死者里發(fā)沒發(fā)現(xiàn)孩子,穿紅衣服的孩子?”
“好像沒有.....死者里有小孩,但沒有穿紅衣服。死人穿紅衣服,多嚇人??!尸體都在那,你可以自己去看?!睆埲ψ约旱氖氯チ?。
此時,兩隊仵作剛好在運送尸體,潘陽站的近,他終于知道村民們說的“脖子上的”是什么——所有的尸體,都是被人活活掐死的!每個人的脖子上,都有顏色漆黑的小手印,大概是五六歲孩子的小手,掐死了所有的人!
不良人們驅(qū)趕了半日百姓,人群非但沒有散,反而越聚越多。
“公子,我們還是回去吧?!比緝菏懿涣顺粑?,捂著嘴巴道。
潘陽卻是眉頭緊鎖,沉思許久。
家門口發(fā)生這樣的事情,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是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
揚州近幾年盛傳的邪崇案子并不少,其中不乏詭異離奇的案件。例如,有分居的姐妹,溺死在同一口井的“團圓案”;有歌女被殺害,切開關(guān)節(jié),拼湊成新“人”的“七巧板案”;還有江陽一字慧劍門,滿門一夜都被泡在白酒里,順藥材市場貿(mào)易流通,被人喝了一半才發(fā)現(xiàn)的“藥酒案”。
但賈府這樣,離他如此近,邪崇跡象如此恐怖,一夜死亡二十多人的案子,才真正讓人觸目驚心。
潘陽站在人群中思考:“邪崇的本領(lǐng)超過我的預(yù)想,相比之下,水鬼和厲婦簡直就是人畜無害。如果昨晚遭遇的是我,我現(xiàn)在還能活著站在這里沒門?”
“我能活下來,沒跟那些尸體躺在一起,不是因為我強,而全是因為運氣!”
“如果昨晚我稍不留神,現(xiàn)在脖子上有黑色小手掌印記的人,就是我!”
“必須提升實力,哪怕是外門硬功,我潘陽穿越,無依無靠,想變強,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
染兒看潘陽臉色異常,嚇得連連抓他袖子:“公子,你沒事吧。”
“沒事。”
潘陽艱難地咽了口氣。
這個時候,三輛運送尸體的大推車來到停尸的地方,苦逼小捕快們把尸體抬上車拉走。抬尸體的時候,覆蓋尸體白布有的落下來,能看見一具尸體都已經(jīng)僵硬了,皮膚因為充血,像冬天風(fēng)干的紫色臘肉,從嘴角流出漆黑的惡心液體,脖子上烏黑的小手印格外醒目……
就在緊張運送尸體之際,潘陽的余光定格在宅子里的側(cè)門。
從他的角度,能從側(cè)面看到院子的一角,花壇旁,迎春花側(cè),一個似乎是穿紅衣裳的女童,大概五六歲,從頭到腳,盛裝紅妝,笑容僵硬,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然后,轉(zhuǎn)過身去,蹦蹦跳跳地在房屋間梭,速度極快,跑向賈府的最深處。
潘陽眨了眨眼,再想細看,側(cè)門也被協(xié)令郎關(guān)閉,貼上了封條
“染兒,走?!迸岁柪先緝?,在大街上租了輛馬車。
兩人乘車來到了崇儒坊。
馬車停在一家書坊前,們上面,匾額寫有楷書“澹泊書局”。
崇儒坊澹泊書局的主人,是個不得志的老儒,潘陽小時候由他開蒙,他知道老儒嗜好讀書,家里藏書豐富,書局里應(yīng)該有自己想要的東西。
“來了小潘,喝酒啊!”門板后,老儒生酒醉正耍酒瘋,張牙舞爪的右手舉著個酒壺,右手托盤蠶豆,中間老臉通紅,像煮熟的螃蟹。
“您沒去看熱鬧?”
“有什么熱鬧,鬼怪殺人?早習(xí)慣了!來,喝酒!”老儒醉話連篇。
“我不喝酒,先生,我來說想借州郡志。”
“州郡志?你喝多了!我老儒生這哪兒來的州郡志?”
潘陽道:“揚州各縣縣志你總搜集了吧,合在一起不就是州郡志了?”
老儒把書搬來,嘟囔道:“這二十本書,你想看完得半個月呢?!?p> 潘陽拍給他六個銅板,坐在書坊一角,從各地的縣志總結(jié)邪崇異常信息,死亡人數(shù)多的優(yōu)先,讓染兒準備紙筆抄錄。
“文德二年……射陽縣母產(chǎn)子,男嬰食母….”
“三年……江都縣縣令小妾食子,裸身爬上房梁狂笑,聞?wù)忒偘d數(shù)百人?!?p> “文德八年……先帝駕崩,淮水有飛鳥數(shù)萬,投身江中。數(shù)日后,淮水腐臭,有女尸數(shù)千,順水而飄。下游有饑民烹之,味咸,可治痢疾?!?p> 文德之后,是當今皇帝,年號光化
“光化元年,淮北蝗災(zāi)。玄甲宿衛(wèi)與青州節(jié)度使作戰(zhàn),死者數(shù)萬。尸體林立,向東挺近,行尸走肉綿延七十里。開元府高手戰(zhàn)死十數(shù)人,旬月。恰逢山東饑民百萬南下,僵尸皆被饑民吞食。饑民腹脹如鼓,漲肚暴斃。死者二十萬,是年大疫。”
“光化二年冬,揚州城外大柳樹村,全村百口倒懸大柳樹上風(fēng)干,膚色漆黑,雙眼失蹤,血凝成冰山,火燒不化?!?p> “光化七年,高郵縣糧倉大火,十五萬石糧草為鬼火焚盡…..”
潘陽用紙筆記錄下近幾年邪崇紀錄,總結(jié)出規(guī)律。
“每當北方有戰(zhàn)爭、饑荒,揚州邪崇出現(xiàn)頻率總會高一些。是不是可以確定,多數(shù)邪崇是從北方入侵的?”
“邪崇雖然強,但面對活人實力也有限。如大量饑民能吃掉邪崇,軍隊壓制也可以消滅邪崇,僧道、武道都對邪崇有一定抵抗力?!?p> 潘陽寫滿幾張草紙,根據(jù)估算,去年一年,揚州死于邪崇之手的,不少于一千人。如果推算全國數(shù)字,去年唐國境內(nèi),被邪崇殺死的人數(shù),有可能超過兩萬。
潘陽萬萬沒想到,邪崇已經(jīng)鬧到了這個地步。
是武道者無能為力,還是官府放任子民受鬼怪荼毒?
在時代雪崩前,沒有誰是能獨善其身的雪花。
潘陽知道,自己也有可能成為兩萬分之一。
唐國人口繁盛,首都長安,人口更是超過百萬。也許兩萬,跟全國比不算什么。
但死亡,并不是死兩萬人這么簡單,而是死一個人這件事,發(fā)生了兩萬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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