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跟蹤者

　　雙日星的早晨非常清涼，風吹得藍樹葉嘩嘩響，陽光把洞穴的窗染得金黃，我好幾次聽見有鳥叫聲，有一次，我穿著睡衣赤腳跑出去，看見兩只羽毛翠綠的小鳥在藍樹的樹梢上，相互梳理羽毛。

　　林云從背后抱住我，他的手環(huán)在我腰上，他的唇落在我耳朵上，這是甜蜜的清晨。

　　如果不是要拯救女兒和地球的話。我該是多么輕盈和幸福。有時，我多么希望自己沒心沒肺。我給了自己一個多么重大的使命，而我的力量又是如此的渺小。

　　但是，我只能向前。

　　“我要去一趟潘星，那里將要舉行一個向神靈祈雨的儀式，我們要去觀看，并且向聯(lián)盟提交是否人工降雨的評估報告”，林云俯在我耳邊說，“我三天后回來，食物在儲藏間里，夠用了。我給你留了一些任務(wù)幣，你需要的時候可以用?！?p>　　那天從集市回來后，林云開始教我在這里的基本生活技能。他將我的指紋輸入了雙日星的任務(wù)幣系統(tǒng)，然后他分給我了五百個任務(wù)幣。我不知道這能買多少東西。然后他教會了我開飛船。

　　“我不在的時候，你也可以出去逛逛“，他說。

　　駕駛飛船，比在地球上開車容易得多，因為大部分操作都是完全自動化的。

　　我對這個星球的好奇心，和我對地球的憂心，就像蠟燭的兩端在燃燒著我，我一會像一個熱血的年輕人。一會像一個焦慮的中年人。

　　晚上，我看三維投影資料直到深夜，了解整個銀河系的文明史。這讓我越來越深地體會到：我曾經(jīng)在地球上獲得的知識簡直是滄海一栗。

　　困擾了我三十多年的許多疑惑得以解開，我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但另一方面，當我以旁觀者身份觀察地球人的歷史時，我發(fā)現(xiàn)地球人犯下的過錯也許大于他們對文明的貢獻。

　　地球人文明的每一步幾乎都趟過無辜人的血與火，無數(shù)戰(zhàn)爭、殺戮、殖民、掠奪，這一切都被勝利者粉飾為功績、遠見；而且地球人的發(fā)展，伴隨著大量的資源消耗，環(huán)境污染，以及動植物的滅絕。

　　從這些特征來看，地球人確實更接近宇宙暗黑部落的生存規(guī)則。為什么要救這樣一個種族呢？

　　在歷年的文明聯(lián)盟的議會上，關(guān)于是否繼續(xù)保護地球的討論都會異常激烈。

　　有一年，三維視頻資料顯示：嚴厲派要求將人類按照善惡篩選分類，只留下善的人類，將惡的通過某種設(shè)定的法則淘汰。然而他們最終沒能執(zhí)行這個計劃，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人類的善惡很難分辨，比如一個殺人犯，有可能是一個孝子，而一個對同事溫和的“老實人”，有可能對幼兒園的小朋友下毒手。一個人十年前可能還是個上進的優(yōu)秀青年，十年后可能就大屠殺計劃的提出者。人類的是非觀和道德觀是混在一起的，連他們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地球人讓文明聯(lián)盟非常頭痛。因為地球人，溫和派和嚴厲派的決裂越來越大。

　　我是帶著“如何拯救地球”的問題去看資料的，然而看著看著，我的問題變成了“地球人是否值得拯救”。

　　而另一方面，我深深地知道，地球人的惡，也有我的一份子，包括我的女兒林琳、我的摯友阿蘭......如果地球人不值得拯救，我和女兒、阿蘭又有什么權(quán)利偷生，難道我們在道德上高于地球上其他所有人嗎？

　　我頭痛起來。

　　我決定出去透透氣。

　　飛船平穩(wěn)飛行，我卻發(fā)現(xiàn)我身后，一艘銀色的飛船一直跟著。

　　我繞幾個圈，回頭一看，這艘飛船還在后面。飛船上的人戴著頭盔，看不清面目。

　　我有些心慌，這是在舉目無親的異星，林云又不在我身邊，我決定降落到地球村，那里人多，相對安全一些。

　　果然，地球村人頭攢動。賣布料的、磁器的、地毯的、與賣食物的、鮮花的、服裝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談?wù)撀?.....一個熱鬧的集市。這正是我想要的。

　　哪里人多，我就往哪里擠，想要擠掉那個尾巴。各種各樣的人在我周圍擠過，如果不是人群中偶爾冒出來的兔耳朵、鹿角、虎斑，我一定以為我來到了地球上。

　　我擠出了一身汗，回頭看看，那個穿著黑色夾克的人消失了，眼前正是我和林云第一次喝咖啡的店，我長舒了一口氣，走進咖啡廳，在遠離窗戶的地方，找了個相對安全的位置。

　　一口熱咖啡下去，心里安定了很多。我望著窗外出神。

　　“你也在這里？”猛的，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一哆嗦，端著的咖啡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