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低頭跑進廚房轉身關門的功夫,一把帶血的利刃就放在了她的頸間,雪花的冷冽氣息混合著一股血腥味就這么鉆進了林妙的鼻腔。
林妙心里咯噔一聲。
“完了,這不會就是村口柱子叔家遭的賊吧,不是說只是把人打暈了嗎?這怎么還有血腥味?我這生活剛過的有點起色,不會又要死去別的地方了吧,這么悲催嗎?”
林妙呆呆的站在那胡思亂想著,卻不知身后的林逸洋已經支撐到極限了,還沒來得及出聲威脅,人就軟了下去栽在了地上。
“嗯?這到底是神馬情況?!”
在“哐當”一聲匕首掉在地上,林妙抬手摸了摸脖子,確定放在自己脖子上的威脅不復存在后,試探著轉過身,就見地上攤著一具類似尸體的黑衣人,有點蒙圈的撓撓頭,用腳悄咪咪蹭了蹭黑衣人的腿:
“內個,英雄,你死了嗎?”
見對方沒動,林妙大著膽子蹲下身,用手指探了探林逸洋的鼻子,發(fā)現還有呼吸,嚇得林妙一下彈起來退出幾步遠。
“這丫居然還沒死?不過好像是受傷了,要不去喊人來把他綁起來送交官府吧,作為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不說為民除害懲奸除惡,至少也得做到不包庇犯罪分子,對,給王大娘家的王陽哥說一聲,讓他幫忙把人綁了送去村長那里,等天亮了就送交官府?!?p> 想到這,林妙站起身,就要開門往外走,一步沒邁出去差點一頭撞到門上,低頭看,這人迷迷糊糊地好像醒了又好像沒醒。說他醒了是因為他不知什么時候死死的抓住了林妙的裙角,說他沒醒是因為他還在閉著眼睛,身下隱隱透出血跡。
看著面容蒼白,發(fā)絲凌亂,穿著黑衣雖看不出流血,但胸前衣服上的刀口能看出這人應該受傷不輕。人雖然昏迷過去,但他皺起的眉頭看出他正在忍受著痛苦。
“罷了罷了,雖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林妙覺得他應該也不是個窮兇極惡的人,要不然剛剛他可以先給自己一刀把自己送走再倒下,他是什么樣的人暫且放一邊吧,總不能這么見死不救,沒進她的門也就算了,現在這么躺在自己跟前,你要說真的視若無睹也是做不到的,想想怎么說也是接受了那么多年高等教育的人,總歸做不到那么冷血無情?!?p> 如此安慰了自己一番,林妙關好廚房的門,就開始動手將人拖向吃飯的那個炕??蓱z她飯還沒吃完就又進行了一番重體力勞動。
好不容易把人的衣服脫下來,給他清理了胸口和腹部的傷口,又給他擦洗了一下血跡,又用燒酒消毒,最后用之前她撞到頭的時候用剩的藥給抹上,這才給他蓋上被子,自己再次坐到桌子旁時,碗里已經涼掉了。
收拾妥當吃飯的家伙,又給爐子里填了幾塊木炭,封好爐子后,摸了摸那人的頭,確定沒發(fā)燒,林妙這才鎖好廚房的門回自己臥室睡覺。
似乎是昨晚晚睡的原因,林妙起的比往常晚了一些,冬季的農村地里沒活,大家都喜歡窩在自家的炕上貓冬,林妙也喜歡貓冬,但奈何炕已經涼了,再貓冬也得燒個暖和炕,暖暖的貓。
于是林妙提起莫大的勇氣從被窩里爬出來,顛顛小跑到廚房,看到門上的鎖,突然她就記起了昨晚的黑衣人。
“好歹我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至于對我拔刀相向吧?!?p> 林妙有點不確定的想著,還不時的透過門上的紙向里面望,企圖看到廚房里面的景象,可惜怕冷的她把門上的孔用紙糊的死死的,一點都看不到屋內的情況。
外面的林妙看不到里面,但屋里的林逸洋卻把站在門外的林妙看到清清楚楚。
林逸洋昨晚在林妙吹了燈鎖了門回去睡覺后不久就醒了,只不過因為失血導致他身體有點虛弱,察覺到沒有危險也就放心的躺著恢復精力。
林妙醒來穿衣服的時候,他就知道了,本來還想著這次死里逃生回到家,以后便再不出去了,守著老娘過,哪成想,回來之后發(fā)現家里房子變了樣,老娘也不見了,反倒是多了個清秀的小媳婦。
就想到這應該是自己老娘給自己買的那個沒來得及見面的媳婦。
本以為是這小媳婦將老娘趕出去霸占了自己家,但后來聽到昨晚她跟隔壁王陽他娘的對話,于是他打算先不暴露自己,先看看這個小媳婦人品怎么樣,如果是個好的,就留下她好好過日子,如果不好,那么就別怪他心狠了。
畢竟在林逸洋看來,一般人遇著昨晚那種情況,要么就嚇瘋了,趁他昏迷的時候找人把他綁起來送官,要么就是看上他這張臉,對他有想法。想到他今早起來發(fā)現自己光著膀子,雖說肚子和胸前的傷被處理了,那也被她看光了。想到這,林逸洋的耳根不自覺的有點紅。
沒讓他再繼續(xù)想下去,門外的林妙不再糾結,邁著視死如歸的步伐向著廚房前進,屋里的林逸洋也一閃身躺回了炕上。
“咔噠”,門鎖打開,門“吱呀”被推開,人卻遲遲沒進去,炕上閉著眼睛的林逸洋有點不耐煩了,林妙才窸窸窣窣的探了個頭進去,見人還躺在炕上,這才松了口氣,轉身關上門。
林逸洋有點好笑,既然這么怕,為什么還要救他,直接趁他昏迷的時候把他拖到冰天雪地就行了,還好自己不是什么壞人,要不然現在這樣縮頭縮腦的不晚嗎?
完全不知道對方在裝睡的林妙,像往常一樣,先是把爐子生起來,用一只水壺燒上熱水,然后刷鍋添水,開始熱飯,想了想,林妙又做了一碗蒸蛋,灶膛里點上火放了幾塊粗粗的木頭,爐子上的水也開了,在爐子上放了個炒鍋,將昨晚的醋溜白菜回了鍋。
隨后將爐子上的熱水拿進洗刷間,自己洗完后又倒了些熱水進盆里,拿出來用毛巾沾了水一邊給林逸洋擦臉擦手,一邊嘟嘟囔囔。
“英雄,我這樣照顧你不圖你什么回報,只求你趕緊醒來然后趕緊離開,就當咱們從來沒見過,你把這事忘了,我也不會挾恩圖報,世界這么大,咱們后會無期就行,阿彌陀佛,你千萬不要恩將仇報吖。”
擦完手,正擦著臉的時候,林逸洋突然睜開了眼睛,然后林妙就不期然的撞進了一雙深不見底的墨瞳里。一口氣吸進去忘了呼出來,一股恐懼由后背蔓延至四肢百骸,身上的汗毛根根立了起來,林妙就嚇得不會動了。
“沒想到這小媳婦心地還挺好,明明很怕他,但還是救了他,而且也不像個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至少家里收拾的挺像樣,不錯??醋蛲砀醮竽锏年P系也還不錯,王大娘是個通透的人,如果這小媳婦不好,她肯定不會跟她交好,這樣看,娘買回來這丫頭還行,就是不知道娘去哪了,為什么不在家?!?p> 就這樣,林妙被肯定了。
“英雄,你餓不餓,我給你做了蒸蛋?!?p> 林妙說完這句話后,場面一度十分尷尬,用后來林妙自己的話說,她本來是想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沒想到話出口后更尷尬了。
被稱為英雄的林逸洋一頭黑線,這都是什么鬼稱呼,英雄?為什么不是好漢!
“你給我找一身衣服來吧?!?p> “噢,那你稍等?!?p> 很快,林妙把之前留下的她便宜相公的衣服找了一身來,當時因為衣服還很新,她留下本想等以后改小了自己穿了下地干活的,現在便宜了這個人。
趁著林逸洋穿衣的功夫,林妙又用白菜頭和花椒油拌了個小咸菜,待林逸洋收拾妥當,飯菜也端上了桌,主食是昨晚沒吃完的地瓜,一人一碗昨晚剩的粥,林逸洋再加上一碗蒸蛋,醋溜白菜,還有那一碟涼拌白菜頭。
看了飯桌上的飯,林逸洋皺了皺眉。
“這樣吃確定是個會過日子的?”
林妙以為林逸洋這是嫌棄菜不好,就有點不好意思。
“咳,早上匆忙,也沒準備別的,壯士先湊合一下,你這身體也不能吃的太油膩,先喝點稀飯,吃點蒸蛋吧,中午我再整點別的?!?p> “壯士?這又是什么鬼?為什么這小媳婦嘴里就沒個正常的稱呼?”
心里吐槽歸吐槽,他確實餓了。
他本是被勛貴之家的少爺選去當了暗衛(wèi),皇族司馬睿自南遷建立起偏安政權后,總想再試圖北伐。
他的主家偏偏主張息戰(zhàn),休養(yǎng)生息,本就是個文官不受待見,又因主和的立場被司馬睿不喜,若是懂得避其鋒芒也就罷了,他主家偏偏是個死心眼,直言上諫。
最后這次,在司馬睿被刺殺驚魂未定之時,他主家又一次提到要司馬睿放棄北伐,休養(yǎng)生息,導致本就對北伐之事焦頭爛額的司馬睿最終動了殺機,暗中派了人去滅門。
也是他運氣好,居然因為給他主家的少爺派去辦私事,回去的晚了,等到府門前的時候,昔日的府邸在大火中燒了三天三夜。
怕有漏網之魚而埋伏在主家周圍的暗衛(wèi)看到了他,抱著寧可錯殺不能放過的信念給了他兩刀,并把他丟到附近的山上。
他是被雪花凍醒的,由于征兵以前經常上山打獵,對他家屋后的山很熟,知道他是被丟在他家后面那座山的另一面了,因此在經過一天的努力后,終于在夜幕降臨時,他透過林妙家傳出來的點點燈火才找了過來。
“內個,你要是不想吃這些,我要不給你攤點雞蛋餅吧?!?p> 林妙看對方不說話,還以為因為這粗茶淡飯讓他實在吃不下,于是就試探著問了,這才把林逸洋從回憶中叫了回來。
“不用了,吃吧?!?p> 林逸洋默默的用拿起筷子端起碗,夾了點小咸菜喝了口粥。
“嗯?別說,味道還不賴。”
于是,在林妙吃驚的目光中,林逸洋將飯吃了個干凈,最后還不好意思的打了個飽嗝。
吃過了飯,林妙就磨磨蹭蹭的洗碗擦桌子,給爐子添柴,但再慢也有干完的時候,于是再磨蹭了半個時辰后,兩個人還是坐到了一起。
“內個,壯士,咱倆談談吧?!?p> 此時的林逸洋正坐在炕上斜倚著被子無意識的望向窗戶外,想著一會問問林妙,他娘去哪了,這會被林妙一叫就回過神來,轉頭炯炯的望著她。
林妙看了他一眼,見他一副“你說吧我聽著,但我不會按你說的做,我就是聽聽看”的樣子,林妙瞬間就竄起一股火氣。
“什么鬼,她好心救一個賊,好心給他飯吃,現在他的傷沒有大礙,也吃飽了,怎么還打算賴著不走?或者,他打算殺了她,鳩占鵲巢嗎?還是打算欺男霸女?”
想到這,林妙竄起的火氣漸漸熄滅了,最后連點煙都不冒了。
“好吧那我直說了,壯士,你看,我一個寡居之人,夫家婆母去世半年,還在守孝中,你這樣堂而皇之的出現在我家,我一個弱女子實在承受不了世人的流言蜚語,你看這樣行不行,我沒有多少錢,但我可以給你蒸一鍋饅頭,你拿著饅頭就走吧,看你這通身的氣派,應該也不是那種販夫走卒之流,你放心,你出現在我家的事我鐵定會爛在肚子里,不會告訴別人?!?p> “娘她,去世了嗎?”
林逸洋忽然很悲傷,他才走了不到一年,娘就不在了。
見林逸洋不吱聲,林妙再接再厲。
“你是想要銀子當盤纏嗎?可是我真的沒有銀子,我一個婦道人家,沒有賺錢的門路,之前先夫的撫恤金已經幾乎花光了,我真的是愛莫能助,罷了,你若真的想要,我給你便是,只求你速速離去,給我一條生路?!?p> 林逸洋不說話,看著林妙一臉肉痛的從腰間摸出一兩碎銀子并幾個銅板,似下了很大的決心般將銀子放在他跟前,并飛速轉頭不再看那錢。
“撫恤金?是了,當時被主家少爺選中當暗衛(wèi),可不就是用了陣亡的名義,要不然怎么可能被帶走而不被人發(fā)現,那么娘也是因為聽到他陣亡的消息去世的嗎?半年,算算時間,可不正是消息傳遞過來的時間,娘,是孩兒不孝?!?p> 想到這,林逸洋不的悲傷再也掩不住,低落的問:
“娘她,葬在哪?”
“壯士,你怎么不明白呢,我真的。。。欸?你說什么?!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