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乾清宮的崇禎耐心教導陳圓圓用數(shù)字練習算學，她并非不懂算學，但原來只會算盤，復雜一些的沒接觸過。
這是給她經(jīng)營銀錢打個基礎，隨即崇禎教導起了簡單的財學，諸如日月銀行存儲與放貸、投銀實物商貨、往來銀錢與貨物、存貨現(xiàn)金、固定資金與資產(chǎn)、成本費用、邊際收益、預算統(tǒng)籌、內(nèi)部管控等等層面。
給許多人看過病，而且?guī)椭蚶磉^青樓經(jīng)營，陳圓圓邊聽邊想，領悟較快。
她原先也聽一些富商談論過經(jīng)營之道，然而那些所說的較為模糊。崇禎逐項講解的財貨經(jīng)營，條理清晰、鞭辟入里，讓她有一種博大精深，鉆入商道海洋的感覺。
原來經(jīng)營之道還可以用思路整理出來，不是用經(jīng)驗和感受去指引操作，是清晰的想法。
這便是大學問了，陳圓圓興致勃勃，仿佛看到一張宏偉的商道藍圖徐徐展開。
崇禎在書房的屏聯(lián)與書架之間來回踱步，鄭重道：“為了讓你我之間建立好的信任基礎，你應該拿銀，怎么拿是個問題，死的月銀不足以調(diào)動積極性?！?p> 作為秦淮名媛，陳圓圓開支不小，但在皇帝面前不敢多提，捏著手指道：“臣每月拿上五十兩足夠了。”
崇禎笑了笑：“對銀錢沒有強烈貪欲的商人，不是好商人。你要做朕的好商人，就該有一份貪心，只要有限度，我會將你的貪心視為雄心?！?p> 這時代，無論富豪多么有錢，在主流階層的官紳文士眼里是不入流的，士農(nóng)工商，商人居末，因為貪財嘛。
在社會總體生產(chǎn)處于穩(wěn)定均衡的狀態(tài)下，商人掙錢，等同于剝奪勞苦之人血汗錢。因為手中無權，需要巴結(jié)官紳，又被看不起。
陳圓圓沒想到皇帝對商人的看法，竟與官紳士子截然不同，話中居然有鼓勵的意味。
但是她想不通，皇上怎么會有這種想法？
“天下學問含糊不清，圣賢之言甚至自相矛盾，是因為缺乏一個考慮的工具，這玩意叫做概念?！背绲澩嘻惤^艷的陳圓圓，淡然一笑。
“商人是個概念，士人也是。有些商人逐利而無所不用其極，無比奸惡，例如暗通建奴的八大商。但你不能因為這八大商是壞蛋，就說商人是壞蛋。大臣與地方官也都是概念，你不能因為其中有許多貪墨者，便說大臣和地方官是壞蛋?！?p> “出身青樓的女子，有些墮入紅塵，腌臜不堪，你不能說青樓女子是骯臟的，因為也有高潔女子。”
“這僅僅是概念的問題。”崇禎耐心的講解概念的內(nèi)涵和外延。
這玩意不難理解，以陳圓圓的智力，領悟很快。
“臣明白了，圣賢之言，不說對錯，問題是沒有清楚的指出一個概念的內(nèi)涵，外延也沒羅列清楚，而后人不加區(qū)分，含糊不清的囫圇吞棗?！标悎A圓忽閃著明媚的眼眸，在崇禎面前裊娜輕移。
“比如仁義禮智信，儒家五常，做人的準則，當然是好的學說。但是圣賢們沒有精確區(qū)分仁的內(nèi)涵和外延，仁愛挺好的，但圣賢沒說對誰仁。”
“就算說了對好人仁愛，然而哪些人可叫好人？區(qū)分好人壞人這些概念的尺度呢？沒人認為自己是壞的，個個認自己為好人，劫掠大明百姓為奴的建州人都不例外?！?p> 陳圓圓思緒奔涌，感覺自己仿佛打開了一扇天窗，看到了汪洋大海一般的學問。
崇禎皇帝的眼眸，在她眼里也如深夜星空一般深邃。
“這玩意并非泰西之學，我華夏自古有之。墨家辯學便有關于名，也就是概念的論述，但沒能繼承發(fā)揚。因為這玩意在以往的帝王權貴眼里沒多大用處，反而讓百姓明辨是非眼睛雪亮?！?p> 崇禎負手踱步，悠然興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儒家和帝王以為統(tǒng)攝人心，百姓漿糊了，便可輕松驅(qū)使。然而大明百姓若被愚掉，讀書人、朝堂大員和帝王也就愚掉了?！?p> “你看到讀書人讀孔孟程朱圣賢書，越讀腦袋越漿糊，是因為這些圣賢書本就沒寫清晰的概念，也就沒告訴你怎么明辨概念，沒說怎么針對具體事務深入思索其本質(zhì)和真相?！?p> “你將概念說與李香君、柳如是，興盛農(nóng)工商，引導天下臣民固有的認知和想法，明辨事物的概念，挖掘事物本質(zhì)和真相，推進各類技法革新。這是根基的根基，最底層的玩意?！?p> 認知層面的東西，需循序漸進。
崇禎若說概念的深度挖掘是人類思維層面的底層操作系統(tǒng)，各種技術研究革新、道德準則、法度、各行業(yè)的知識在這個操作系統(tǒng)上面運行，是很難被陳圓圓理解的。
此時只能播下一粒粒種子，讓其生根發(fā)芽，擴散傳播，再由柳如是、李香君逐步引導，傳遍天下。
到那時，才可動搖理學統(tǒng)攝天下人心的根基！
大明方可真正的解除束縛，打開天窗，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奔向全面革新的時代。
這是崇禎的野望。
在崇禎的認識中，對儒學沒有惡感與好感，唐之前的儒學有六藝，規(guī)范世人的言行規(guī)則道德準則是有作用的。
然而罷黜百家之后，任何一件有用的東西膨脹起來都會變形，變?yōu)楣肢F。
那理學便是怪獸中最龐大的，會壓得世人透不過氣，壓得新玩意剛萌芽就死透了。
為了中興大明，開創(chuàng)盛世，讓大明在這時代獨領風騷，崇禎自然對理學很不爽。
細細品味崇禎的話，陳圓圓醍醐灌頂一般，眼眸漸漸的明亮起來，仿佛打開了塵封的心門，看到了無數(shù)閃亮的新認識和新學問。
“臣，慚愧，以往如井底之蛙。一些食古不化的讀書人，三句不離圣人曰，當時居然極為欣賞。如今看來，他們讀書越讀越糊涂，腦袋瓜子讀成一團漿糊，連仁義禮智信到底說了些什么都分不清楚。臣虛度光陰多年，但慶幸如今能在陛下身邊辦事?！?p> 陳圓圓輕輕攏了攏發(fā)梢，沉浸在新開的認知中，柔美之軀在崇禎身邊旋轉(zhuǎn)徘徊，那張貌若天仙般的俏臉，總在崇禎眼前晃悠。
“你有這般認識，朕沒看錯人，許你兩成股。凡事內(nèi)廠所掌握的經(jīng)營門路，獲得收益，你得兩成紅利?！背绲澆桓以S諾太多。
這是運用內(nèi)廠，甚至皇權去搞經(jīng)營，無論涉及哪個行業(yè)貨物的制售，只要做起來，收益之大可以預見。
“皇上，臣僅僅為你辦事，沒有本金，也沒后盾豪商支持，哪敢要這么多?！标悎A圓激動得俏臉上透出一股紅暈，福身道：“最多半成，否則臣絕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