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雪停下山
管家煮的羊肉湯,羊肉燉得糜爛,融在湯里,喝到肚子里一團火熱,在這么冷的天里,一碗下肚仿佛洗了個熱水澡一樣暖和。
神殿里空蕩又安靜,飄滿了肉的香味。
對面原本在聊天的幾個人,情不自禁停下來,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火光上那鍋冒著熱氣的湯。
季瑩瑩捧著碗小口小口喝,對那幾雙發(fā)光的眼睛視若無睹。
她沒說話,管家卻知道季瑩瑩的意思,將一半的羊肉湯分給了唐正列他們。
吃人嘴短,唐正列為自己之前對季瑩瑩的態(tài)度有點羞愧,雙手接過熱湯,“多謝季管家?!?p> “你們都是大將軍的人,不需要如此見外。”管家斯文一笑。
無論怎么說,這兩人都是大將軍派來的,自家小姐再不喜,到底會顧及大將軍的心意。
一鍋羊肉湯喝完,風雪也停了。
唐正列將鍋還回來,猶豫再三,還是問出口:“棠棠他們也是去帝都,大家結(jié)伴而行比較安全,大小姐你覺得如何?”
季瑩瑩看他一眼,語氣平緩,“你喜歡?!?p> 說完,她扶著齊熾的手,騎上騾子。
管家將鍋收起來,朝他頷首微笑,跟著季瑩瑩身后。
收拾妥當,眾人再次啟程。
沿著山路走了沒幾分鐘,忽然山頭一陣白浪翻涌,開始還以為是雪崩,等到那白浪近了,眾人才發(fā)現(xiàn)那竟是獸潮。
成百上千的野獸從山頂往下狂奔,腳下卷起旋風,揚起無數(shù)積雪,宛如排山倒海的巨浪,直往季瑩瑩他們涌來,一行人只能再次退回神殿里。
正要關(guān)門,蘇棠棠卻突然出聲,指著某個地方,“等等!獸潮里面有人!”
眾人順著她的手指望去,滔滔白浪前隱約有一個人影。
“我要去救他!”情況緊急,蘇棠棠顧不及多想,已經(jīng)沖出去救人。
尹斐和雷樂樂來不及攔阻,只能緊跟她身后而去。
救人要緊,那樣洶涌的獸潮,并不是他們?nèi)齻€就可以抵擋的,唐正列和葉沙連忙也追過去。
臨走前,唐正列沒忘記自己身上的任務(wù),頭也不回地大喊:“大小姐你呆在原地,我和葉沙先去救人!”
他們動作太快,季瑩瑩眼都沒眨,原地就不見了人影,只看到五個不要命的傻蛋,向著獸潮狂奔而去,那樣急切,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是搶著去投胎。
不正是搶著去投胎嗎?那么大的獸潮竟然去硬剛,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這么騷。
季瑩瑩皺眉,“他們是終于忍受不了末世的絕望,要去尋死了嗎?”
“說得好像你能放那些沙雕不管,不用救他們一樣?!?p> 燕珀事不關(guān)己,抱著宛如一塊冰的鸚鵡,在一邊悠閑地說著風涼話。
那樣子真的賊賤,季瑩瑩真想一腳踩他臉上。
燕珀還嫌不夠欠打,繼續(xù)嘴欠,“你再磨蹭那兩個憨憨命就沒了?!?p> “小姐?!惫芗也唤渤雎?。
那兩人到底是大將軍派來的人,要是沒了,最后被“魔嚶”穿耳的還是自家小姐。
被迫攤上這么兩個沙雕,季瑩瑩心塞,皺著一張臉,還是對管家點頭。
管家當即瞬移。
齊熾手指輕輕展開季瑩瑩皺起的眉心,朝她款款一笑。
季瑩瑩立馬被他的笑容治愈了,狠狠抱住他。
下一秒管家已經(jīng)將人帶回來,連帶的還有蘇棠棠喊著要救的那個人。
才剛剛熄滅的篝火,再次燃燒起來。
唐正列他們都受了不少的傷,反而第一個沖出去的蘇棠棠毫發(fā)無傷,正眼含熱淚地為他們療傷,一邊終于知道自己多愚蠢,自責自己連累了他們。
尹斐他們當然是柔聲安慰,說這一切都不是她的錯,她只是心善,他們受傷也是自愿的。
管家將帶回來的人放在毛毯上,小小的一團,像只小獸。
救回來的人是個小孩,天寒地凍卻只穿了單衣,皮膚都被凍得青紫,鼻子只見吸氣不見呼氣,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命嗚呼。
季瑩瑩伸手想要將他過長的劉海撥開,看看對方的臉,還沒碰到,就被燕珀一下打掉了手。
她瞇起眼睛,眼神不善,燕珀朝她搖頭,低聲說,“我靈識探他身體,很像喪尸?!?p> “這不是有呼吸嗎?”季瑩瑩指著小孩鼻尖要斷不斷的一縷白汽。
燕珀瞥了齊熾一眼,季瑩瑩秒懂,盯著那小孩畸形的面容,忽然想起《女神救世錄》里面的情節(jié),眼眉一挑,她隱約知道這小孩的身份了,是喪尸沒錯了。
她和燕珀對視一眼,抬手在脖子一橫。
趁對方病拿對方命,先下手為強。
燕珀點頭,手一揮,小孩的身體頓時橫飛出去,狠狠撞在神殿的柱子上,頓時噴出一口鮮血,掉落在地。
“你干什么?!”
蘇棠棠剛將唐正列他們的傷治好,轉(zhuǎn)頭就看見燕珀面無表情的將小孩砸出去,驚呼一聲,沖過去將小孩抱起來,汩汩流出的鮮血染紅了她白色的長裙。
“那是喪尸?!奔粳摤撾y得回答她的問題。
那小孩竟然這么命硬,他一招沒能讓對方死透,燕珀抬手,再次朝著小孩扔出一個風刃。
“砰”!
瞬間隆起的土墻將風刃攔住,兩者相撞,泥沙飛濺。
唐正列擋在蘇棠棠身前,臉部線條硬冷,橫眉怒目,盯著燕珀,氣壓極低。
枉費他之前竟然會覺得他們也算好人,沒想到其實是能對小孩子出手的冷血無情的人。
蘇棠棠捂住小孩胸前的傷口,分明能感受到對方的心跳,抬頭對季瑩瑩和燕珀喊:“你胡說什么!他分明就有心跳,怎么可能是喪尸!”
“那是變異了?!奔粳摤撀曇羝降?,告訴他們事實,對方卻一點都不信。
“喪尸沒有呼吸心跳是和人類最大的區(qū)別?!碧普猩碛氨洌粗哪抗饫餄M是失望。
明明大將軍是那般保家衛(wèi)國的英雄,季瑩瑩身為他的女兒卻是這樣一副歹毒殘忍的心腸,他真的是非常失望。
“那是你們沒見識?!毖噻昴樕焕洌苌硗喝缟揭话阆蛩麄儔哼^去。
尹斐和雷樂樂為在蘇棠棠身邊,為她和小孩擋住全部的威壓,葉沙狹長的眼睛瞇起,手里握緊黑木倉。
唐正列站在最前面,承受最多的威壓,沉沉的威壓如泰山壓頂,他咬住牙關(guān)才沒有跪下,硬氣地挺著胸膛。
“大將軍一身熱血為國為民,是種花家的脊梁和信仰,身為他部下,保護人民是我唐正列的職責!如果大小姐執(zhí)意如此,我就只能得罪了?!?p> 一番言辭慷慨激昂,說得其他人心中正氣浩然,昂著頭顱無畏無懼地凝視著季瑩瑩和燕珀。
季瑩瑩被他們打敗了,當然她服氣的不是他們的“凜然正氣”,或者他們的“剛正不阿”,她佩服的是他們的自以為是、頑固不化的蠢。
但她能怎么辦呢?
自家爹地選的人,含著淚也要救啊。
忍住心頭想打爆他們腦袋,看看里面裝的是不是都是雪花的暴躁,季瑩瑩一臉麻木,正想耐心解釋,大門卻被撞得晃晃作響。
那么結(jié)實的大門,竟然被成百上千的野獸硬生生撞出幾道裂縫。
眼看大門就要坍塌,管家當即將人瞬移到外面安全的高地上。
季瑩瑩他們站在高地上,看著巍峨的神殿幾瞬便被白色的獸潮所淹沒。
“那個小孩還在里面!”
蘇棠棠懷里空空,擔憂地驚呼。
“就算你現(xiàn)在去救,也早死了?!?p> 燕珀站在一邊涼涼開口,語氣極度欠扁。
蘇棠棠卻蜜汁自信,一臉嚴肅圣潔,堅信對方還活著,堅持要去救人。
唐正列他們仿佛被她的神圣無私所感染,也跟著說這是身為軍人的職責,見死不救不是大丈夫所為。
季瑩瑩保持著臉上的麻木,說話宛如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能不能清醒一點?你們這么多人冒著死亡的風險,去救一個喪尸,是天氣太冷腦子都被凍僵了嗎?想想都知道正常人會怎么做吧?!?p> 她真心不想和這些鐵憨憨說話,但是她不能,如果他倆死了,大將軍的眼淚會淹死她。
“我無法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卻什么都不做,那樣就算我還活著,也會一輩子良心不安?!?p> 蘇棠棠目光堅定,正氣凜然,對著季瑩瑩說。
其他人也被她的無畏和無私所感動,紛紛站在她一邊,迎視著季瑩瑩冰冷的目光。
季瑩瑩看著一群不知道吃了什么激素,導致這么熱血無腦的人,眼神宛如看智障。
心想他們已經(jīng)沒救了,超級不想這堆榆木腦袋講道理,明知道不會發(fā)生奇跡,卻不得不繼續(xù)對牛彈琴,做最后的努力。
這種郁悶,季瑩瑩好久沒有過了。
“如果他真的是人類,一個小屁孩怎么可能在這冰天雪地中存活?被那么獸潮追逐卻沒死?不用動腦都知道這其中有古怪吧?!?p> “但這也只是你的猜測而已,如果不是,你要一個小孩子孤零零地死去,卻什么都不做嗎?”蘇棠棠質(zhì)問她,“你怎么可以這么無情!”
我無情?
我還殘酷,還無理取鬧呢。
季瑩瑩一臉“我莫得感情”。
燕珀頭埋在齊熾肩膀上,死死抿著嘴巴,肩膀一聳一聳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被蘇棠棠感動得哭出聲。
他好像笑,但是害怕被季瑩瑩一掌摔死,怎么辦?他好像憋出內(nèi)傷了。
燕珀小聲咳了一下。
季瑩瑩死心了,她不再和老天作對。
你永遠無法阻止一個想要作死的人。
“那你們?nèi)グ桑懒艘姷介惲_不要冤枉我沒提醒你們。”季瑩瑩語氣冰冷。
“你根本不配做大將軍的女兒?!碧普新曇衾淇幔p眼盯著季瑩瑩,銳利如鷹。
季瑩瑩冷笑,“我會帶著你這句話到帝都的,告訴大將軍他的部下是如何光榮犧牲的,絕對會給你們上紀念碑,墓志銘就是你說的這句話?!?p> “之后的路你們也不用跟我了,我這么一個冷血無心的人不配浪費國家資源,你們這些正義無敵的人就去救那些無辜的人吧?!?p> 說罷,她再也不理會這群叛逆期遲來的人,帶著管家他們沿原路回去。
獸潮帶來了雪崩,去帝都的路被隔斷,他們只能走其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