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內(nèi)容為美良在公眾號上發(fā)布的文章
關于一個非常胡鬧的女主播
我剛大學畢業(yè)時,在杭州一家游戲公司做記者。負責一個公眾號版塊,每期介紹一個Show girl,包括她們的三圍體重,美瞳直徑,和純真心靈。
出于對工作的負責,我對她們的身材維度爛熟于胸。寫到某個第一維度有點平平無奇的姑娘時,會在心中叮囑她多吃木瓜和豬蹄,用研習多年的紀實文學和深情筆法,像夸親媳婦那樣夸她們。
后來,發(fā)工資那天財務生病請假了,就像之前的幾個月一樣。有毛病的公司,財務總有病。
與此同時,對于網(wǎng)紅的頻繁吹噓,讓我對她們的真實生活更加好奇。如果能拿到第一手資料就好了。加上外界傳言中的天價收入誘惑著我,無論如何也比這個財務多災多難的公司要好些,所以我決定辭掉記者,去做網(wǎng)紅。
但我腿短。做不成模特。這樣的人出路就是做主播。所以我去應聘主播。平臺叫做么么噠,一個難以啟齒的名字,一個在我不播了之后,被我的真愛粉秒刪的平臺名字——大家似乎都忍它好久了,靠秒刪來達到鞭尸泄憤的目的。
簽約主播的好處是有底薪。播夠了時長,就算收到的禮物數(shù)量很少,也有薪水拿。只要通過了數(shù)據(jù)考核,禮物價值達到標準,就可以簽約。
我非但沒有簽約,還被經(jīng)紀人勸退了。直播第11天,我就從專門提供給主播居住和直播的別墅中搬走了。那是杭州最熱的時候,我給公司帶來的收益可能都不如空調(diào)的電費。短短11天,我也許占齊了大多數(shù)主播一輩子都不會出現(xiàn)的問題。
第一件是我抗拒化妝。仗著軟件的濾鏡和美顏功能,企圖蒙混過關。加上自己的審美并不認為眼睛大就是好看,所以直接判斷化妝沒有必要,何況我當時的化妝品只有一支唇膏。
有點麻煩的是經(jīng)紀人會在開播前來檢查。那時我就涂上唇膏,又瞪大眼睛冒充畫了內(nèi)眼線,用裸妝做借口。經(jīng)紀人倒沒有強迫我,因為視頻效果并沒有受到影響。
第二件是我業(yè)務能力差。我無法自然主動的開口叫聲哥哥,如果觀眾的名字里有哥哥倆字,我會像李逵叫宋江那樣豪氣沖天的念出來,用戶體驗極差。我也不會開口要禮物,面對打賞,除了謝謝和非常感謝之外,連一個么字都說不出口。
更要命的是我還拆臺。直播間里要是碰上聊得來的人,我就圣手一揮,很社會的說,大家都是哥們,別刷禮物,留著買盒煙吧!再聊得投機一些,我就會發(fā)人深省的問出自己的疑惑:“你們說直播這玩意有意義嗎?刷禮物值得嗎?”我常把對直播的反思拿到直播平臺上說,顯得又當又立。
第三件是我直播內(nèi)容非常隨便。一開始興致滿滿,說學逗唱,有求必應。因為我歌唱得好又能模仿,會唱戲也會講段子,經(jīng)紀人不難為我也有這方面原因。不過到后來覺得賣藝無聊,開始胡說八道要表演隱身術,然后就走出屏幕不露臉了。或者歌唱了一半,拿起水壺往嘴里倒水喝。心情好時,我也表演砸核桃吃核桃,洗衣服晾衣服。把眼睛貼住鏡頭,給打賞的人一個真誠對視等等。
這還算是斑斑劣跡中的基礎款。接下來的內(nèi)容怕您聽了生氣。
有一次直播過程中麥克風壞了,但是直播還在進行。我趁機對著麥克風大聲說,你們都是傻逼吧,直播有那么好看嗎,傻逼傻逼傻逼。聲音雖然沒有,但是口型都播出去了。
我知道這很喪心病狂,因為那時我的心情很糟糕。
好在直播間里有人可以說說話。我的榜單第一位粉絲,ID東天光路張國立,從我直播那天開始,每個下午都準時看我,而且?guī)缀鮼砹司筒蛔?,一直陪我到深夜下播?p> 國立每天都會給我些小禮物,價值不高,但每天都有。他也會去別的直播間逛逛,看到表演賣力的主播也會打賞一些,之后再回到我的直播間來講一講見聞。我很快就讓他做房間管理,他也將我保護的很好。碰上有人講話難聽或者有侮辱性,不用我開口,他就會把人踢出去。以至于我被慣的有恃無恐,有人態(tài)度稍不客氣或?qū)ξ以u頭論足,我就大叫一聲“國立??!”,那人就被國立踢掉了。
不像其他的觀眾老爺有一些要求需要滿足,國立幾乎不提任何要求,只偶爾會說一首想聽的老歌,并不低俗,是很有韻味的歌。直播間里的其他常駐人員都會尊稱他一聲國立哥,有人甚至猜他其實是我爸爸。
直播間里只有我知道他是誰,這是我們的秘密。
被一群中年男子尊稱為哥的、被人猜測是我爸爸的這位東天光路張國立,其實是個丫頭片子,還比我矮半頭,小兩圈。她在英國念書,從國內(nèi)時區(qū)看來的陪我熬夜,實際上她正在給雞腿按摩準備做晚飯。當然,她非常喜歡張國立老師。
受她名字的啟發(fā),當我室友化名汽車北站岳云鵬出現(xiàn)時,直播間里的朋友紛紛猜測他是我叔叔。
而這一切名字的由來,都是從東天光路張國立的爺爺那里流傳下來的:爺爺?shù)木W(wǎng)名叫做三棵榆樹周杰倫,因為爺爺會很多樂器。
我毫不避諱告訴朋友們我在做直播。大家都進來圍觀,所以我的直播間每天都熱熱鬧鬧。有偷偷溜進來的前男友,隱藏起身份說一些深情的話,大隱隱于市;也有組團前來的朋友們,連名字都保持隊形:宇哥、宇哥強勢圍觀、強勢圍觀宇哥強勢圍觀和強哥,他們是我的四大護法,和東、北二使同享榮耀。
不過夜里大家都睡了,連國立都要起鍋做飯的時候,直播間一下子又空下來。喧鬧過后的寂靜難免使人低落,我又想起不開心的事了,正巧音樂放到一首莉莉安,這首歌唱起來,我整個人都喪了,一時說不出話。
電腦上有人打出一行字:心情不好別聽這種歌??碔D是個陌生的人,我們聊起天來,隔著電腦,我說話,然后等他打完字經(jīng)過延遲再發(fā)送過來。他告訴我他是軍人,他說在這個地球上,有很多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正經(jīng)歷著我們無法想象的戰(zhàn)爭。和平,只是我們周圍的和平。
等國立吃飽了飯回到直播間巡邏時,那個人已經(jīng)走了。我把剛剛的見聞講給她聽,國立敏銳的抓住一個疑點:真的軍人有時間半夜跑來看主播?裝逼遭雷劈啊。
第9天的時候,一個朋友來找我玩。這是導致我被勸退的最后一根稻草。公司提供給主播的待遇很良心,別墅里每人一個房間,一間別墅只住了3個人,直播和睡覺都在自己的屋里,也方便。
朋友沒起床的時候,我開了直播。經(jīng)紀人從視頻里看到我身后的床上有人,這徹底違反了公司的規(guī)定,加上我的禮物榜單一直很爛,態(tài)度又差,如果再縱容我,不要說其他主播,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合理,所以趁著公司沒讓我交電費之前,干脆利落的卷鋪蓋滾蛋,在第11天結束了我短暫的主播生涯。
如之前所說,我的朋友和粉絲們迫不及待的卸載了這個平臺。國立留戀的去了那位會劈叉的主播直播間里,打賞了最后的禮物,告別了作為國立哥的光輝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