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聲無息。
漸漸吹起涼風,吹起層層幔帳。
空蕩蕩的屋內并無多余擺設,幔帳之后擺著一張大床。
屋里并未掌燈,瞧不清床上躺著的那人的面容,唯有一頭黑發(fā)如海藻一般糾纏,平鋪在身畔。
墨發(fā)雪肌。沒過多久床上的人忽然坐起,扭頭望向窗外漸漸蒙亮的天,又是一夜驚夢。
汗水濕透了額角的鬢發(fā),滿身的汗?jié)n在早已涼透。
“來人?!?p> 抱著雙腿將頭埋進雙腿間,烏黑的墨發(fā)自身后滑落,細看才知她的肩膀正細微的顫抖著。
汗水黏膩濕透了她的衣裳,夢里是同樣黏膩嘔人的血漬。
不知過多久,耳邊傳來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待那腳步聲到了床邊,停下許久,謝寰才覺察出一絲不對,滄然抬頭,瞧見那人一身白衣,不動聲響的站在她床前。
謝寰本能往里頭縮了縮,或清淡或狡黠的眼珠子里第一次有了這般驚慌的影子。稍一眨眼便消失的干凈。
“本官聽聞公主這幾日,夜夜夢魘,特來看望?!?p> 周子晉曖昧的挑起她胸前的一縷長發(fā)。
謝寰放空的思緒漸漸回攏。
“大人當真是通天的本領,總有辦法在這宮里來去自如?!?p> 食指輕輕繞了個轉,那一縷墨發(fā)便纏在了他指尖。
謝寰卻好似未曾看見一般。
“那日聽聞謝寰醒來便聽聞大人已經(jīng)提前歸京,卻一直不見大人蹤影。”
謝寰清幽的目光轉了轉,琉璃色的瞳孔對上周子晉那雙眸子。
那目光分明清冷自矜,可瞧在周子晉的眼中卻有了別樣的魅惑。
“看來大人是另有發(fā)現(xiàn)。”
這一問,周子晉指尖停了動作,挑起的長發(fā)悠然從指尖滑落。
周子晉于是縮回手,眼中的光明明滅滅。
“公主說有,那便有罷。”那人攤了攤手從床沿站起身。
“莫非大人已經(jīng)查到了那些消失的臟銀去向?”
周子晉聞言崔然一笑,回眸側過半張臉。
“公主不愧是關旭關大人教出來的,當真聰慧?!?p> “既然如此,公主不妨猜一猜,周某究竟有沒有找到那筆銀子的下落?!?p> “自然是不曾?!?p> “不然大人應當早已現(xiàn)身朝堂之上?!?p> 周子晉卻并未直言,只賣了個關子。
“不急,到時候自然就會出現(xiàn)了。”
“公主回京這幾日感覺如何?”
“大人好大的本事,深夜跑進本公主的寢宮里來,難道真的不怕被人發(fā)現(xiàn)?”
謝寰若有所指的看向寢殿大門所在的方向,水華宮就在御花園邊上,細說起來還真算不上偏僻。
這宮里,便是夜深每隔一個時辰都會有人沿著御花園巡邏而過。
興許這個時候,便有御林軍自那御花園中經(jīng)過。
這一點,謝寰知曉,周子晉亦再清楚不過。
是以,但凡她愿意,眼前這個人便隨時會有被發(fā)現(xiàn)的危險。
“大周女兒家最在意的便是名節(jié),公主若此時大喊,豈非刻意要嫁給周某。”
“你。。?!敝x寰被他的話噎了噎。
“我若是喚了人來,大人又如何能確信,大周的皇帝罰的不會是大人私闖宮殿的罪名?”
“公主請自便?!?p> 周子晉說完這句便轉了身去。
“時候不早了,周某告辭?!?p> “大人。”
謝寰忽然喚住轉身離去的周子晉。
“三年前大人曾親口拒絕謝寰,如今這般又是為何?”
“莫非流風嶺中僅僅幾日的相伴,大人竟已屬意于我?”話雖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但謝寰信或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子晉心中作何想法。
“若非如此,謝寰懇請大人日后莫要再做出這般叫人心生誤會的事來?!?p> “子晉以為,公主至少會掛念本官的救命之恩,甚至不惜以身相許,是以才出現(xiàn)這宮里?!?p> “如此,公主可會相信?”周子晉繞了個彎狡猾的將問題推了回去。
“不過子晉至今未娶,公主從前所嫁的是為下落不明的皇子,倒是可以勉強湊合湊合?!?p> “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謝寰張了張嘴,一時間竟說個下文來。
方才她的確是忘了,在那臨安城中,周子晉為了救她身中奇毒。
“謝寰的的確確欠了大人一條命,但未可以以身相許。”
“除卻這一說,大人日后若是有何麻煩都可到宮中來找我?!?p> “若是能幫,謝寰必定全力以赴。”
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周子晉譏笑著揚了嘴角。
“公主莫非還不知曉,皇上已經(jīng)恩允公主嫁給祝小將軍了?只怕日后周某再難見得公主一面?!?p> “既然公主執(zhí)意要報此恩情,不若子晉現(xiàn)在就取了報酬?!?p> 周子晉忽然回眸大步走近床邊,伸手扣住了謝寰的下巴。
在她疑惑的眼神中俯下身去。
謝寰這才發(fā)覺,自己從未好好看過這張臉。
濃眉星目,唇色瀲滟。
只一眼謝寰便不敢再看。
怪只怪他眼中的神情竟如淤濘沼澤一般,仿佛再多一眼便能叫人深陷其中無力自拔。
謝寰故作淡薄的目光從他寬闊的肩上劃過,涼了聲音。
“大人?!?p> 周子晉并未停下動作,緩緩靠近她耳邊。
“公主若是不愿意,我自然不會勉強,但過了今日,公主便要好好想一想,該拿什么去償本官的救命之恩?!?p> 謝寰不曾想到的是,躲過了他眼中昀昀眸色卻未曾逃得過鼻尖縈繞著的那股若有若無的松香。
他俯身靠近她耳畔,說話間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謝寰后退想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卻被他扣住了肩膀,動彈不得。
“大人?!?p> 謝寰的聲音又冷上幾分。
周子晉雖不再說話,但卻未曾推開。
輕淺的呼吸噴灑在她細膩的脖頸之上,謝寰登時泛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良久,屋外傳來腳步聲。
天已大亮,今日公主要面見圣上,自然要早早伺候她洗漱更衣。
又過良久,周子晉才從她面前退開。
那整齊的腳步聲幾乎到了門外。
周子晉不疾不徐走至大殿正中。
幾乎挨著門開的聲音飛上了寢殿屋頂,選了一處干凈合適的地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