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起在街頭在小巷漫無目的走著,自清晨直至傍晚。
傍晚時分的炊煙在各家各戶的房頂上裊裊升起,整個曲陽城便如一副山水畫一般,盡是祥和安樂。
石起對一天的行走結(jié)果如愿以償,百姓能得此般太平安寧生活,如此繼續(xù)下去,定將日益富足起來。
他心滿意足往府邸方向繞回,途徑一條彎彎曲曲一米來寬的小巷,此巷的房屋有些破敗,有幾座甚至有垮塌的危險,仿佛昭示著心頭那一絲不甘,斜立著搖搖欲墜卻頑強著不愿倒下,兀自與風(fēng)雨死死抗?fàn)帯?p> 這條小巷的建筑怎么會如此危險?是沒人住還是什么原因?
他注目往遠處望去,小巷很長,扭扭曲曲著望不到頭,兩旁的房屋相加估摸不下百十來戶。
小巷極是安靜,幾乎望不到行人,房屋的門盡皆緊閉,屋頂?shù)臒焽枰矝]見著幾家冒煙。
盡管身為巡察的將軍,他尋思著沒名沒目也不好冒然進入人家,以免導(dǎo)致不應(yīng)該的誤會。
要不明日再往這邊探查一番。他拿定主意。
行進約莫三四十米,昏黃的余暉下的眼角余光忽然進入一個瘦小的身影。
身影蹲坐在小巷一座矮房的屋檐下。
他感覺詫異,這般天色,又是如此凄冷,即便是玩耍也應(yīng)該回屋了,怎么還有人滯留屋外蹲坐?
急急加快了些緩步而行的腳步,近前察看。
挨到近前,方見是身上緊緊裹著破爛皮毛的一位小女孩。
小女孩看起來五六歲,小臉沾染泥灰?guī)缀蹩床怀鋈蓊仯老≈荒茉谳喞缺鎰e容貌不會太差,她頭上戴著一頂舊皮帽,腳上穿著一雙臟舊的黑靴,望向石起的目光深邃清澈,下巴揚起一個堅毅而優(yōu)雅的弧度。
見石起向她走來,停下手中正在啃咬的半個饅頭,不示弱般正眼瞧著石起。
石起看那女孩咬過饅頭的牙印,看出這饅頭很硬,小女孩一時咬不下,只得用來一點一點啃食。
“你怎么這么冷還不回家?”石起為靠近女孩些,俯低身形,微笑和藹地問道。
小女孩見石起問她,并未回答,低下頭又啃咬起手中那半個饅頭。
“你的家人呢?”見小女孩不搭理自己,石起繼續(xù)問道。
“媽媽病了,在床上,爸爸打戰(zhàn)死了?!毙∨⒉⒉豢词?,依然自顧自啃咬手中饅頭,口中含糊著細聲細氣回答。
聽了這回答,石起頓時全身一僵。
怎么會如此?
“那你為什么不回家照顧你媽媽呢?”石起欲搞明白小女孩如此獨處的原因,再次詢問。
“我不想讓媽媽看到我在吃這個饅頭。”小女孩依舊含糊應(yīng)答著。
石起眼里見到的是小女孩已盡力啃咬,那饅頭最終只是被小女孩啃下一絲粉末,想見饅頭有多堅硬。
石起似是明白了什么,內(nèi)心一陣心顫。
這小女孩是家中困境過于拮據(jù),連起碼的溫飽都無法解決,方將此饅頭充饑。
“能帶我到你家看看嗎?”石起向小女孩征求道。
小女孩停下正在啃咬的饅頭,抬頭望了望石起,見石起如此年輕,停滯了一下,點了點頭道:“那你等我一下?!?p> 說完就加快了啃咬饅頭的速度。
堅硬的饅頭在她盡力摧殘下,終于一點一點地消失,而后終于不見。
小女孩啃咬完手中饅頭,將小手在身上皮毛上擦了擦,然后一只手點地,緩緩站立起來。
石起自小女孩謹(jǐn)慎的舉止看出她盡管年齡不大,平素里積累的生活經(jīng)驗卻是的確不少。
如果蹲坐久了,猛然站起的話,極多人卻是將遭受眼前一黑的不良反應(yīng),而小女孩如此緩緩站起,降低了將會遭受的不適感。
她起身后并未說話,徑自朝小巷的另一頭行去。
石起見小女孩朝前走去,也隨后跟著。
“你叫什么名字?”石起默默跟了一段路,覺得沉悶,開口問道。
“我叫海棠?!毙∨⒒卮鸬?,語氣中卻是顯得落寞。
“海棠,這個名字挺好的,人如其名?!笔鹚妓髁艘环?,這名字的確與小女孩挺般配,贊賞道。
“是爸爸臨去世前給我取的?!币娛鹂洫劊∨⑷跞醯亟忉尩?。
拐過一個彎,眼前出現(xiàn)一座小房,漆黑的屋門虛掩著。
小女孩走上前推開屋門,回頭將小手朝石起招了招,示意石起跟上。
石起進門四顧一番。
盡管房屋未有巷口那些搖搖欲墜的破敗,但也并沒好上許多,墻上許多石塊斑駁,甚至有些已經(jīng)脫落,只能夠得上勉強遮風(fēng)擋雨。
屋內(nèi)也只有三個小門,小女孩跨進其中一扇小門。
石起耳中傳來一個虛弱的女聲:“棠棠,這會你又去哪了?外面冷著呢,你要是也生病了,就沒人照顧我們娘倆了?!?p> “娘,我出去撿些柴回來呢,我們的柴不多,要儲一些起來。”小女孩聲音傳來。
“那你也要保護好身子,不要著涼了。”女人虛弱地向小女孩嘮叨。
“娘,知道了?!毙∨⒍碌鼗卮穑又溃骸澳?,我們家來客人了,我路上遇見的,他說來看看咱家?!?p> 石起聽小女孩提及自己,也就不再遲疑,走前兩步跨進了小門。
“誰呀?”女人似是問小女孩,又似問石起,接著責(zé)怪道:“棠棠,你怎么把這般尊貴的客人帶我們這寒磣的家中來呢?!?p> “我是石起,曷朱大人新委派的將軍,是我自己要求棠棠帶我來的?!笔饟?dān)憂小女孩受責(zé)怪,趕忙接口應(yīng)道。
“哦,是將軍啊,我們家一貧如洗,都沒啥招待將軍的。”女人無奈地應(yīng)酬道。
“不用,不用,我只是路過,順道了解一些情況。”石起推托道。
小女孩見石起進房,出去倒了一碗茶水,進來遞給了石起。
“你要了解一些什么呢?”女人虛弱問道。
石起于是知道了他所見的殘破小巷的原因,了解了一些小女孩家中情況。
五年前小女孩剛出生之時,周鄰的碧都王司馬迎輝發(fā)動戰(zhàn)事,當(dāng)時碧都王即將攻占曲陽城,形勢險峻異常,曷朱召集城中所有年滿十六歲以上男子參戰(zhàn),小女孩的父親在那次被征召守衛(wèi)曲陽城。
不過戰(zhàn)事止歇之后,卻是再也沒能回來,只收到曷朱麾下傳來的陣亡通報,而后是十兩紋銀撫恤。
這條小巷百年前名為探春巷,近些年來戰(zhàn)事頻發(fā),曷朱麾下戰(zhàn)士每每作戰(zhàn)傷殘,皆安置于此巷內(nèi),石起所見的百十戶人家內(nèi)實則安置有近五千的傷殘兵士,由于晨曦啟明的天然條件及曷朱勢力的積弱,竟是無能對此傷殘兵士善后,皆安置在此令其自生自滅。
時日久長,明白人稱此巷為無光巷,隱喻此巷生靈的前景黯淡。
聽完女人長長的敘述,石起方自明白為什么那些房屋甚至搖搖欲墜尚且無人修繕,著實是這里生存的人眾,連基本的生活保障都無能為力,能茍活已經(jīng)是不錯了,哪里還有能力顧得上其他。
見女人著實虛弱,了解了大概后,自空間戒指內(nèi)取出二十兩紋銀放置桌上,告別小女孩后惆悵地離開。
原來這一天里所察的祥和安樂的另一面,竟然尚隱藏如此黯淡的一面。
他的內(nèi)心有如堵上了一般難受。
這種現(xiàn)狀有沒有可能改變呢?
他不知道。
以目前的影響力,他尋思或許尚且無能為力。
但是盡管尚無余力改變現(xiàn)狀,但是他想努力去爭取一點點,即便是稍稍有所改善,也將會令那些殘兵能夠安樂些許。
不知不覺回到府邸,昨日進入府邸的那般愉悅心情早已不再,思緒中完完全全地被無光巷的陰影占滿。
他目視庭院的楓樹葉飄飄灑灑的落了一地,又被輕風(fēng)卷起,拋下,無數(shù)次的重復(fù),終于施施然飄向遠方,飄進了朦朧的夜幕之中,如夢如幻,似真非真,似假非假。
靜靜目睹僅剩下的枯葉在枝頭唰唰哀鳴,復(fù)再凝視枝梢那蠢蠢欲動觸手生春的新綠,他漆黑的瞳孔中深不見底,仿佛一口望之洞黑的墨色古井,神色深邃又空洞冷酷。
明日里進聚義廳對曷朱提議此事,確認(rèn)是曷朱無能為力猶是不屑資助這些個老弱殘兵。
盡管是百般尋思也不得頭緒,但凡事只有了解了事件的起因根源,方能有針對性給出解決思路而作出解決問題舉措。
這一夜,盡管錦被裘衣呵護溫暖著身體,石起依舊感覺極冷,一夜間都翻來覆去,直至天色漸明那睡意方始襲來。
也不顧沉沉而至的睡意,他起了床,將清水洗了把臉,那睡意終究驅(qū)散了些。
清晨的曲陽城街巷薄霧飄渺,樹影婆娑,路上幾乎不見行人,滿腹心事的石起毫不在意。
待他趕到聚義廳之時,方發(fā)覺尚未有一人到來,恍然發(fā)覺原來是來得早了。
既然來得早,他得思索一番無光巷老弱殘兵之事將如何開口,身為一方勢力主事之人的曷朱不會不清楚,曷朱麾下那些上層人物不會不清楚,而經(jīng)年未曾解決的遺留,目下自己一上任即提出此項議案,他們會如何看待?
將自己當(dāng)作不通世務(wù)的愣頭青?石起此時的內(nèi)心千頭萬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