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汽車夢
對于兒子的生辰八字劉興福存在懷疑，如果按照自己看表的時間來說兒子應該是一九八九年臘月三十日十一點五十七八分左右出生的，八九年最末的末班車。
但如果自己的表慢了那么幾分鐘呢？拿他就應該屬馬，是九零后的頭班車。
這可是件嚴重的事情，事關(guān)自己兒子屬相問題的大事。
第二天他去找兩三個有表的人對時間，發(fā)現(xiàn)時間誤差都在一分鐘之內(nèi)，他才確定兒子是個最小最小的80后。
由于兒子的出生時間比較特殊，夫妻倆對這個兒子十分寶貝，馬金鳳也說道：“這太巧了，他竟然出生在百年之鐘敲響前的最后一刻?！?p> 小兩口覺得這是個好兆頭，兒子將來一定是個大富大貴之人，于是給他起名“劉云富”。
說來也怪，自從兒子出生后劉興福家就很順當，他家的牛下了小牛仔，老母豬生了十六胞胎，而且沒有一個夭折，全部都平平安安。莊稼長勢也好，生意特別順當，劉興福把這一切都歸功于兒子，他覺得是兒子給他們家?guī)砹撕眠\。
劉云富滿一歲時劉興福已經(jīng)有些富裕，他殺了幾頭豬宴請村民和親朋好友，這成為村里有史以來最闊氣的一次宴席。
這個年代有些人家還在吃玉米糊和野菜，就算過年有點肉吃也是嘗嘗味道，哪能任你吃飽！
劉興福家辦的這次宴席讓人們大飽了口福，過足了酒肉癮。很多人家送幾塊錢的禮金就讓他們大魚大肉的管飽，這是他們這輩子第一次吃到這么豐盛的宴席，婦女孩子們一個個吃得像懷了孕，男人們一個個喝得扶了墻。
這場宴席在接下來的數(shù)年間都是柳葉村村民談論和炫耀的話柄，很多人談起這件事還不斷的咽口水，他們多么希望劉興福每年都生一個兒子，辦一次宴席。
這場宴席劉興福虧了很多錢，就連老丈母都嫌他辦得太奢侈，劉興福卻笑著回答：“這不是最后一個孩子的周歲嗎！想辦得體面些?！?p> 這個年代計劃生育抓得緊，好多人家都不敢超生，孩子變得越來越嬌貴，丈母娘能理解劉興福的心情，沒有在抱怨。
八九十年代人與人之間窮富的差距正慢慢拉開，有頭腦會做生意的人慢慢走到前面，死板只會種土地的農(nóng)民慢慢落在了后面。
不久后劉興福蓋起了三格磚瓦房，中間一格是堂屋，堂屋左邊是兩個房間，一個他們夫妻住，另一個打算留給父母住，可父母不愿意和他們一起生活，父母永遠顧著他們的老幺兒。右邊也是兩個房間，專門留給兩個孩子的。
房子前面有廈子，廈子的左邊用來堆豬菜，右邊用磚砌成了廚房，廚房下邊有兩口大鍋灶，灶旁邊有口大水缸，水缸旁邊是洗菜臺，洗菜臺上面一米處有個碗柜，碗柜前面是飯桌。
廚房的上邊是通往二樓的板梯，二樓用木板鋪成，上面沒有隔斷，只有稀稀疏疏幾顆柱子。上面堆放著糧食和一些雜物。
大房子的右邊蓋了個偏廈，偏廈里左邊堆柴火，右邊是炒花生用的一口大鍋灶。
房屋后邊的豬圈也變成了磚瓦房，還擴大了很多，廁所也變成了磚墻干廁。
圍墻也變成了磚墻，上面插著爛玻璃。
大門變成兩扇大鐵門，散發(fā)出絲絲閃閃寒光。劉興福家的房屋一下從村里最爛變成了最好，這讓村里很多人看了眼紅。
一開始他們不屑劉興福家做的這種小生意，現(xiàn)在才明白過來小生意賺大錢，很多人家都學著劉興福夫妻做生意，一時間他們村掀起了做生意的熱潮。
村民們多數(shù)是第一次做生意，就跟在劉興福后面學他買香蕉芭蕉和花生賣。賣主見買家突然變多了，就故意抬高價錢，而村民們心不齊，好像希望別人買不到似的瘋狂亂買。
劉興福有幾個星期被村民們弄得沒有買到貨物，村民們心里都為劉興福沒有買到貨物而暗暗高興，他們多想把他拉下來，讓他變成窮鬼，可見柳葉村人希望一個過得不如一個，萬分的自私自利。
可劉興福有車，買不到東西還能拉貨賺運費，好歹能有點收入。
而那些村民個個賠本賺吆喝，買的時候因為競爭而抬高價錢，賣的時候又因為競爭而降低價錢，高買低賣哪有不賠本的。
又貼辛苦又賠錢的買賣誰人肯干，他們開始想方設法在稱上做手腳，這樣是能掙到些錢。
可顧客不是傻子，哪能上他們一輩子的當。發(fā)現(xiàn)他們的小伎倆后好多人拿去對稱，知道稱不夠后好說話的回來讓他們補夠，不好說話的多拿東西做補償，蠻不講理的砸稱砸攤子，為此大打出手。
一段時間候很多村民被淘汰了，他們賠本賠辛苦不說還受了一肚子氣，有些人發(fā)誓一輩子不在做生意。
最后堅持下去的也改行做了其他生意，現(xiàn)在他們終于明白同行是冤家的道理。
就這樣柳葉村這場生意風暴以多數(shù)人的失敗而告終，人們明白了商場如戰(zhàn)場，生意不是誰都能做的。
劉興旺夫妻也參與了這次生意熱潮，他們也做芭蕉香蕉生意，由于小氣摳門加嘴笨加不愛講衛(wèi)生，他們的第一次生意慘淡至極，賣剩的芭蕉和香蕉他們吃到壞也沒能吃完，最后全部扔到豬圈里喂豬，夫妻倆詛咒這輩子不在做生意。
對于這場競爭劉興福沒有怨恨任何人，他能理解每個人對富裕的那種追求。
只是每個人的命運不盡相同，有些人天生是種地的命，有些人是做生意的命，有些是干工作的命，有些是當官的命，有些是叫花子命等等等等…………
風波過后劉興福故意壓低香蕉芭蕉和花生的收購價錢，一開始人們不愿意賣給他，最后賣不掉時只好去求著他買。
劉興福這么做不是為了獲利和報復，他是想讓人們明白做生意要看長遠，不要因為眼前一時的小恩小利就瞎了眼睛，破壞生意場上長久的規(guī)矩。
前段時間的損失劉興福很快就補了回來，上次市場的動亂讓人們懷念他們夫妻，因為他們從不缺斤短兩，這次風暴讓他們的生意更加紅火了。
這次風波也讓劉興福發(fā)現(xiàn)了商機，他看到做生意的人越來越多了，交通運輸供不應求，他想買輛汽車既能做生意又能拉人收運費，于是他開始去考駕照。
這個年代考張駕照十分困難，不僅要學習理論和駕駛技術(shù)，還要學習車輛保養(yǎng)與維護。劉興福學了七八個月才拿到駕照，有些人考了幾年都沒能拿到駕照。
有了駕照后劉興福最關(guān)心的事情就是觀察車型，他看上了一款130雙排座長貨箱，這種車型新車要到省上才能買到，聽說要兩萬多塊錢。
劉興福只能望而生畏，蓋好房子后他只剩下兩三千塊錢，離買車的目標還很遠，至少要苦上兩年他才能實現(xiàn)買車的夢想。
這種車型在陽春縣沒有幾輛，平時很少見到。有一次縣城的街天，劉興福開拖拉機去停好后看到停車場有一輛那種車，他高興得像個小孩子似的在車上爬來爬去，一會隔著玻璃看駕駛室，一會蹲在地上看底盤，一會爬到貨箱里用手量尺寸，他竟然快樂得忘記了時間。
最后是車主來嚇跑了他，等他來到攤位上時馬金鳳背著兒子忙得滿頭大汗，四歲多的女兒也在一旁幫忙。
劉興福一下子楞住了，他竟然在那里看了好幾個小時。
看到他后好脾氣的馬金鳳都破口大罵：“你死哪里去了？一大早上不見人影！你是來玩的嗎？”
劉興福紅著臉低下了頭，像個犯錯的孩子似的去幫忙。
那天晚上劉興福做了個夢，夢到他買了那種車，汽車很白很新，貨箱和護欄桿很結(jié)實，篷桿很粗，老板還送了他一套工具和篷布。駕駛室頭上焊著貨架，篷布就捆在貨架上面。車右后邊的位置有個工具箱，他把所有的工具都放在里面鎖好。然后他開心的坐到駕駛位上，貪婪的聞著新車的氣息。老婆和兩個孩子高興的坐在副駕駛位上，他們開著車子去趕集，一路上不斷有人向他們招手喊道：“師傅，停車，載載我們。”
劉興福一邊坐著夢一邊說著夢話：“老婆，又上車一個，記得收錢啊！”
小鳳醒來看著做夢都流口水的丈夫，笑著翻身去抱住兒子睡去。
夫妻倆每個星期一都去尖山鎮(zhèn)趕集，他們的貨攤就擺在小鳳娘家門口的大街上。
這是正街心一棟擁有四格門面的豪華板壁大瓦房，古老氣派的房屋彰顯出他們家一直是鎮(zhèn)上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
這天劉興福一個人在外面賣著東西，小鳳提著香蕉和花生進屋陪父母哥嫂說話。
他們吃著香蕉和花生聊起家常來，當小鳳講丈夫做買車的夢時，一家人笑得人仰馬翻。
大嫂問道：“他真的直流口水？”
小鳳抱著兒子笑道：“當然了，那口水留得枕巾都濕了?！?p> 大哥聽了笑道：“看來我這個妹夫是想買車想瘋了?！?p> 小鳳笑答：“可不是嗎？有一次他去停車見到他想買的那種車在停車場，竟然在那里呆呆看了幾個小時，把做生意都給忘了，你說氣人不氣人。”
父親聽后有些嚴肅的說道：“既然他那么喜歡就讓他買一輛吧！”
小鳳搖頭笑道：“哪有錢買?。÷犝f那車要兩萬多呢！等他苦幾年再說吧！”
母親插嘴道：“只要姑爺喜歡，兩三萬塊錢不是事，媽借給你。”
小鳳聽后震驚了，久久才說道：“媽，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母親笑道：“誰跟你開玩笑了，一會媽給你取錢去。”
小鳳立刻僵在了那里，她沒想到幾句玩笑話就讓丈夫的夢想成真了。
當小鳳回家把三萬塊錢遞給劉興福時，他差點驚掉下巴。久久才回過神來對妻子又親又抱。
大舅哥陪著劉興福去了省城，當劉興?？吹搅四禽v夢寐以求的130雙排座長貨箱汽車，他激動得有些走不動道。
汽車商按兩人的要求送了工具和篷布后，劉興福變夢為現(xiàn)實，唯一不同的是現(xiàn)實這輛車是藍色。
他還是不敢相信的掐了掐自己大腿，才發(fā)現(xiàn)這一切不是夢。
手續(xù)辦好后老板又送了他們一箱油，兩人高興的開著車回家了。從賣車廠出來是大舅哥開，他可是老司機了。
出城后大舅哥讓劉興福自己開，他激動得兩腿直打哆嗦。大舅哥笑道：“看你那小樣?！?p> 一開始劉興福開得歪歪扭扭，很快他逐漸熟練大膽起來，踩離合器，換擋，加油門一氣呵成，控制自如，像個老司機一樣。
劉興福是幸運的，有多少人像他一樣擁有汽車夢，可現(xiàn)實是很多人連拖拉機都摸不到，更別說汽車。他倆把汽車開回家時，村里人再次驚掉下巴。
結(jié)果和劉興福想的一樣，他去趕集除了拉自己家的貨物外，路上永遠有拉不完的人。
買了汽車后他們每個星期趕四個鎮(zhèn)子，加上縣城就是趕五條街，每個星期有兩天空閑，而這兩天空閑時間劉興福還要去拉貨，他十分的忙碌。
這個時候人們?nèi)ペs集很辛苦很辛苦，早上五六點鐘起床把貨物抬到路邊等車子，車來到后把貨物裝到車上，能踩能壓的貨物堆在一起，還要抱幾個孩子坐在上面。
不能踩壓的貨物放在貨箱底部，在用厚木板搭在貨物上的欄桿上，人和貨物又擠在木板上，一般婦女和兒童都站在貨箱的中間，男人們拉著篷桿站在貨箱欄桿的邊緣，一不小心就有甩下車的危險。一輛貨車上密密麻麻全部站滿人，像背玉米時插在背簍里的玉米包一樣，一車除去貨物外還能拉好幾十人。
劉興福的貨車就是這樣拉，光收運費就能賺不少，只是這樣風險極大，馬金鳳不時從駕駛室里探出頭來提醒大家抓穩(wěn)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