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是交易,用肆無忌憚的天真和一腔熱忱的孤勇交換成熟。
陸青澤心滿意足的吞下最后一口餛飩,招呼了老板過來買單。胖胖的老板報了金額,巴巴的瞧著他,但年輕人并不為所動,只抬了下巴指使胖老板往他對面坐著的顧羨處去:
“姐姐在,姐姐買單”
老板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小小的眼睛里明顯寫著不可思議,虧著小伙子長得這般好看,連兩碗餛飩錢都掏不出來。
顧羨抬起頭,對上陸青澤盈盈笑意的小表情,眼角堆聚著半熟半透的溫柔,滿眼天真態(tài),她彎了彎嘴角沒有說話,乖乖的摸出了手機掃碼付錢。
吃飽喝足的兩人聊著天往回走,眼下食客不多,收拾的間隙胖老板抬眼瞧見了那倆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路燈將男子修長的影子折疊到姑娘身上,幾乎整個將她沒入影子的陰影中,不知道兩人聊了什么話題,姑娘抬了手敲著男的額頭,兩人就這樣嬉嬉鬧鬧的走遠(yuǎn)。
“胖子,快過來給我搭把手”
老板娘洪亮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平時覺得凌厲的聲音,此刻突然沾染了煙火氣的小小溫柔落入耳中,瞧著那對走遠(yuǎn)的年輕人,再轉(zhuǎn)臉看著灶臺前忙得不亦樂乎的老婆,像是想到了兩人年輕的歲月,一時臉上也堆上了滿滿的溫柔,忙不迭的應(yīng)聲快走進了灶臺去幫忙。
明月高懸于空,星河沉涌于眼,原來就算是到了夏天,也會有這樣讓人覺得難捱的沁涼。
世間極可悲之事是你犯了一個錯,彌補想還清,到最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就無力回天,而那些事犯下的罪過永遠(yuǎn)無法彌補,傷口一直在時間里發(fā)酵潰爛,避無可避。
“我沒有體會過愛一個人愛到骨子里,連自己的命也不顧的感覺,但我知道對靳言來說,你和顧羨、霍輕舟都是頂重要的人,那個孩子,瞧著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但底子里從來都是至情至性的。我還記得他小時候,我喜歡作弄他,每每弄得他很生氣,可為了顧羨總是忍著不敢跟我發(fā)脾氣,他怕他那姐姐夾在我們中間難過,那個時候他還不到十歲,就有那么復(fù)雜的心思了?!?p> 蘇霖將頭埋在手臂中央,長久沒有出聲,羅瑾曦也不勉強他繼續(xù)說下去,只是坐在他身旁,回憶著多年前的往事。
“其實,霍輕舟回到霍家那天起,霍靳言的生活就已經(jīng)脫離了原來的軌跡,沒有蘇霖,還會有其他人,代替你成為霍輕舟和宋羽生的棋子,所以你,不用把所有的罪責(zé)扛在身上?!?p> 羅瑾曦的這句話,像是千百個帶著鋸齒的刀刃,來回的切割著蘇霖的心,他驀的抬起頭,盯著她面無表情的臉,那雙蓄滿愧疚的雙眼還浸著水汽,明亮得讓人心疼。沒來由得讓羅瑾曦不敢再對上那雙眼睛,慢慢的別過了自己的臉看向那漆黑的遠(yuǎn)端。
“霍輕舟沒有跟你提過他為什么會回到霍家吧,并不是因為霍時予對他母親有多用情至深,不然靳言媽媽去世那么多年有的是機會讓他這個私生子認(rèn)祖歸宗,可是并沒有,說白了每一步都是為了家族利益而已。”
羅瑾曦有些沒來由的覺得很煩躁,自小過著無數(shù)人艷羨的生活,卻不得不忍受著這光鮮奢靡下的骯臟,她早就洞察習(xí)慣的游戲規(guī)則,不知該怎么將它們剖析給眼前這個干凈純粹的人,卻又不忍心看他畫地為牢將自己困在無望的黑暗中,讓那些真正齷齪的人毫無虧欠的逍遙于世。
“幾乎沒有什么人知道霍靳言小的時候被人綁架過,當(dāng)時綁匪要求很高的贖金,霍家沒有任何反抗的交付了贖金,因為霍靳言是霍家唯一的繼承人。等霍靳言被救出來之后,大病了一場,落下了很大的心理問題,于是,霍時予為了轉(zhuǎn)移大眾對霍家獨子的注意力,將霍輕舟接回了霍家,還聲勢浩大的做足了排場,無非就是想要告訴眾人霍家不止一個接班人,你以為他進進出出帶著霍輕舟是真的倚重他,其實就是為了給霍靳言找個擋箭牌而已。”
“霍輕舟心甘情愿的接受這場交易,他得了富貴和權(quán)勢,名望和地位,沒了霍靳言,他就是霍氏集團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你有想過這一切真的是你一個蘇霖就能左右的嗎?”
羅瑾曦的話讓蘇霖如墜冰窖。他不是沒有臆測過兄弟鬩墻這一層,但霍靳言對霍輕舟表現(xiàn)出來的信任和依賴,霍輕舟對霍靳言的包容和寵溺,他都真實的感受過,所以他一直否定著這個荒唐的想法,因為一切看起來,是那么的順理成章,毫無破綻。
原來他真的一語成截,自己不過是霍輕舟用來掣肘霍靳言的一顆棋子,那是他為了激怒霍靳言脫口而出的氣話,卻冥冥之中將霍靳言送上了不歸路。那一刻,所有不合理的荒唐事仿佛都有了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而他不過是當(dāng)局者迷,任由他人將自己推入了這無盡深淵。
羅瑾曦不確定蘇霖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但從蘇霖今晚的反應(yīng)和態(tài)度來看,事情跟她預(yù)料中出入不大。作為顧羨的朋友,很多事,出于保護的目的,她并沒有挑明,因為她不確定對方是不是能再次承受這么難堪的事實,她怕顧羨如多年前霍靳言突然離世一樣情緒崩潰,那般模樣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見識一次。
至于蘇霖,這個如她一般背負(fù)著很多秘密卻還想保護別人的人,讓她有些意外,那些脫口而出的話,卻也像打開她心底那把鎖的鑰匙,讓她有種不再孤軍奮戰(zhàn)的感覺,一時也分辨不出好還是不好,只覺得能有個人這樣聽她說這些話,也還不錯,霍靳言那小子的眼光,偶爾也有靠譜的時候。
“羨羨那邊,我暫且?guī)湍悴m著,宋羽生這邊我也可以出面,接下來你要做什么必須要跟我先商量,不管怎么樣,我只想確保顧羨不會被傷害?!?p> “謝謝了,霍輕舟和宋羽生那邊,我會親自去問個明白,該他們承擔(dān)的,誰也跑不了?!?p> 蘇霖拒絕了羅瑾曦出面的提議,此刻他已經(jīng)穩(wěn)定了情緒,那些偏離軌跡的東西,早就該親手一一修正,他無法彌補對霍靳言曾經(jīng)的傷害,但他也不能讓罪魁禍?zhǔn)族羞b法外,這是他能做的對那個少年最后的補償。
他眼中毫不遮掩的憤怒直白又坦蕩,委委佗佗,如山如河。
“那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盡管開口,反正我也沒打算就這么放過他們?!?p> 羅瑾曦說得輕巧,卻有著不容置喙的威懾力,蘇霖對上她的眼睛,只覺得那里有著天地間至情至性的洶涌在她眼底蕩開,經(jīng)久不散。對著她笑了起來,不同于平時鏡頭前那種刻意的溫柔親切,這次帶著些隨意的放松和踏實的真誠。
“走吧,送你回去,再晚明天的節(jié)目錄制我就起不來了”
蘇霖率先站起了身,極為紳士的伸手想要借力給羅瑾曦拉她起來,卻被羅瑾曦一個力道拍開了手,他也不惱,只定定的站著等她。
羅瑾曦也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沾的草屑塵土,自顧自的往有光的路上走去
“安慰了你這么久,連口飯都不給吃,到底誰才是周扒皮啊,我不管,我現(xiàn)在就要吃顧羨說的那個小餛飩”
蘇霖望著她的背影,一時竟覺得那些狗仔真的一點都不靠譜,不是說好羅大小姐非米其林餐廳不進的么。
餛飩攤的胖老板覺得今兒挺奇怪的,鎮(zhèn)上本來年輕人就少,生的這般好看的更是少見,今兒還都是出雙入對的來吃宵夜,難道是鎮(zhèn)上又接待了什么相親旅行團,這質(zhì)素也太高了吧,尋思著有機會得讓自家那到現(xiàn)在還沒說上對象的兒子也去報個名什么的。
結(jié)賬的時候,老板立馬將準(zhǔn)備好的二維碼遞到蘇霖面前,結(jié)果瞧這清風(fēng)朗月般的青年也是面不改色的跟先前那個年輕人如出一轍的道了句:
“她是老我板,她買單”
羅瑾曦瞧著對面那人一臉坦然的,突然想到先前那個突然暴斃的手機,也沒計較便掃了二維碼付了款。
瞧著兩人離去漸行漸遠(yuǎn),徒留胖老板一人在風(fēng)中凌亂,他忍不住猜想這個旅行團莫不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還是說現(xiàn)在年輕漂亮的男人胃都不好,只能吃軟飯。當(dāng)即就打消了讓兒子去報名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