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童言

　　皇帝今晚宿在李充媛宮里。

　　李充媛的錦瑟宮最妙的地方在于，主殿邊上隱著一間露天的小閣子。夜里天氣好的時候，閣內(nèi)不需要掌火，直接以月作燈。

　　顯而易見，這屋里的所有東西在雨天的時候都需要搬出去的。所以，為了方便，屋里只放了一個家具，一張寬大的紫檀龍鳳雕花床。

　　李舜英此時正跪坐在上面。她穿著一件月白色的寬松紗裙，披散著頭發(fā)。紗裙微透，身形若隱若現(xiàn)，在月光下看著嫵媚動人。

　　皇帝剛沐浴完，周身帶著濕氣，光著腳從外間繞進來。他踩在西邊小國進貢的厚絨織毯上，每走一步都在地毯上留下一個淺淺的腳印。

　　他來到李舜英身邊，伸出手勾起她的下巴。那只手骨節(jié)分明，指甲仔細修剪過，看著竟比一旁女子的臉還要白皙。

　　李舜英微仰了頭，不知是不是因為穿得少了，身體輕輕顫抖著。

　　皇帝俯下身，對著花瓣般的丹唇吻下去，女子嘴里不由溢出一聲嚶嚀。

　　“閉嘴?！被实弁Ｏ聛?，冷冷后退一步?！皼]有下次?！?p>　　她連忙點頭，神色慌張而難堪。

　　其實也不大能看得出表情，因為她的臉上纏著條三指寬的白綢，連眉帶眼遮得干干凈凈。

　　皇帝重新上前。他將紗裙從肩頭一把撕開，直至腳踝。夜里的風已帶了些涼意，她在風中如蝶翼般顫抖著，卻緊咬著牙不敢再發(fā)出一絲聲響。

　　皇帝看著月光下的女子，眼神迷離。他抱住她，撫上她的鼻和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喉嚨里滾出一聲低而啞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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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頂漫天星辰旋轉(zhuǎn)，他于迷離星子中沉醉，一聲又一聲地念著。

　　“夭夭……夭夭……”

　　李舜英淌下淚來，還沒來得及滑落便暈進眼上的白綢，只留下淺淺的斑駁。

　　眾人皆道她李充媛受盡寵愛，又怎知她日日忍受怎樣的屈辱。

　　可偏偏她躲不得，逃不去，她如飛蛾撲火一般貪戀于這片刻的熾熱。

　　他要她蒙了眼，噤了聲，她都照做，只要能從他身上奪取到哪怕一絲一毫的情意，她甚至愿意披著那人的人皮過一輩子。她的愛與恨如水草瘋狂滋長，糾纏得她動彈不得。

　　她沉溺在這痛苦而虛妄的愛戀中，越清醒，而越痛苦，越痛苦，而越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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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景陽宮。

　　有白鴿撲翅掠過，停在檐下。

　　一雙手捧了撮黍米過來，灑在窗臺。白鴿啄食，有人取下了一根系于鴿腳的小竹節(jié)。

　　拿小刀破開竹節(jié)，海棠從竹節(jié)里抽出一小卷紙。她展開略看了看，臉色微變，將紙條捏在手中，往正殿走去。

　　淑妃還未起身，床幔斜斜掛著，烏發(fā)散在大紅織錦的被褥中，像一朵盛放的牡丹。

　　海棠走進來，給她拿了一個靠枕墊在身后，然后跪伏下來，湊到她耳邊。

　　“娘娘，那邊來信了。”

　　淑妃黑長的眼睫輕顫，她并未睜眼，輕聲問道：“他又想干什么？”

　　海棠面色不好，把頭湊得更近。

　　“他……想見您?！?p>　　她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明晚子時，梧桐苑?！?p>　　淑妃沉默了很久，久到海棠以為她是不是又睡著了，她才終于輕輕地嗯了一聲。

　　梧桐苑是皇宮最南邊一片廢棄的園子，白日里幾乎也不會有人過去，更何況是夜半子時。

　　淑妃披了件黑羽織成的鶴氅，一路上躲著打更的太監(jiān)走到了梧桐苑前，她讓海棠等在外面，獨自走進林子間。

　　梧桐苑里梧桐樹眾多，交錯的枝杈幾乎遮蔽了所有月光。她提著一個小黃燈籠，面色沉靜地走在林間，如同一只誤入世間的精靈。

　　夜深人靜的密林，本該是最令人懼怕的鬼怪出沒地，她踩著金縷繡花鞋，一步也未曾遲疑，越走越深，直到來到密林盡頭一間小木屋。

　　屋前空地上有個石桌，有人正坐在石凳上等她。

　　她終于停下腳步，原地站了幾息，才又邁步坐到了那人的對面。

　　桌上擺了兩杯茶，此時還冒著熱氣。

　　“童言?！睂γ娴娜碎_口，是個男子。“你遲到了。出什么事了嗎？”

　　“這地方太遠，要避著人?！彼沽隧蝗タ此罢椅矣惺拢俊?p>　　那人眼睛一瞬不錯，近乎貪婪地盯著她，“想見你一次太難了……童言，我好想你?！?p>　　童言平靜的臉有一瞬間的撕裂，隨即面無表情地起身，“沒事我走了?！?p>　　男子忙舉了雙手示意投降，“好了好了，不鬧。……郭襄兒死了你知道嗎？”

　　童言沉默了一下，重新坐了下來。

　　“這宮里，最不缺的就是死人?！?p>　　“可是你知道她是為什么死的?！?p>　　“皇帝的逆鱗?！彼櫫嗣?，“葉蓁蓁到底什么來歷？”

　　“不知道。暗衛(wèi)也查不出來?！蹦凶訅旱土寺曇?，“但我猜測可能只是皇帝的障眼法。那時候的事情……”

　　“閉嘴！”童言打斷他，眼神凌厲。

　　“……好好好，我不說了。我只是想提醒下你，他因為除夕宴的事情，疑心一直很重。無論如何，你收斂些，別去惹那葉蓁蓁?！?p>　　“呵，她現(xiàn)在是皇帝的寶貝疙瘩，我何時又敢去惹她了。”童言嘴角銜了抹冷笑。

　　男子嘆了口氣：“我知道你不甘心……童言，無論如何，我總是對你好的?！边呌靡环N孺慕的眼神看她。

　　童言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站起來，走到他面前，將手放在他的頭頂上撫了撫。

　　“知道了?！?p>　　男子朝圣一般虔誠地閉上眼，臉上迅速涌起一絲病態(tài)的紅暈。

　　角落里傳來一聲樹枝折裂的脆響。

　　“誰？”男子猛地睜眼，應聲而起，向聲音來處撲去。

　　童言一驚，急急提了燈籠趕過去，發(fā)現(xiàn)那男子正掐著一個宮裝女子的脖頸。

　　童言將手中的燈籠靠近那女子的臉。

　　“馮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