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沿海巴士與荒島
抵達(dá)Y市時將近正午，周鳴皋和沈裊裊都沒有吃早餐，車站附近又幾乎沒有餐館，好在有民宿的店主姐姐送的零食可以讓他們填一填肚子。沈裊裊有點納悶地嘟囔了一句，“怎么這里看上去有些荒涼啊......”發(fā)覺周鳴皋在斜睨著她笑后，沈裊裊趕緊清了清嗓，“不過我的準(zhǔn)備工作做得很好的！我們現(xiàn)在去找吃飯的地方，吃了飯我就帶你開始游玩。”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他們最終還是找到了一家蘭州拉面店。周鳴皋點了一碗牛肉面，沈裊裊不愛吃面食，就點了一碗蓋飯。結(jié)果這家餐館極不正宗，味道很一般，兩人都吃得不太舒服。沈裊裊連連解釋說這只是意外，周鳴皋只是笑，也不出言反駁。
吃過了午飯，沈裊裊帶著周鳴皋往公交站走。她說，“我?guī)闳プp層的沿海巴士！你沒坐過吧。”說這話時，她笑得像個孩子，眼里的光一閃一閃的。周鳴皋無比珍惜地看著她現(xiàn)在快樂的樣子，他想，這一次，他一定要讓她一直快樂下去，一定一定要留住她。
“問你呢，你發(fā)什么呆呀?！?p> “沒坐過?！敝茗Q皋趕緊答了，“很期待。”
沈裊裊覺得他有點敷衍，“嘁”了一聲，沒再說話。
到公交站時雙層巴士正好到了，沈裊裊拉著周鳴皋上車，仍然是興沖沖的。
他們坐在車的二層，是最靠前的位置，面前對著的就是大大的擋風(fēng)玻璃。沈裊裊坐在左側(cè)靠窗的位置，周鳴皋坐在她右邊。車往前開了好一段窗外都沒有海的蹤影，沈裊裊有點著急了，扭頭對周鳴皋說，“我們不會上錯車了吧。”
“不會的，很快就看到了?！?p> “真的？”
“嗯。你不用一直扭頭看窗外了，就看著我吧，等能看見海的時候我喊你?！?p> 沈裊裊笑了?！拔铱茨愀陕?？就這樣傻盯著你呀？”
她話音剛落，周鳴皋就說，“回頭看海。”
沈裊裊趕緊回過了頭。巴士這時候正沿著海行駛，不同于P市的那片海域，這里的海蔚藍(lán)蔚藍(lán)的。沈裊裊中午因為糟糕的蓋飯而不太好的心情立刻雀躍了起來，“你看！這里的海多藍(lán)。”說完，她又自言自語似的補(bǔ)充，“這才叫海呀?！?p> 巴士一直沿著海開，沈裊裊就一直舉著手機(jī)錄像。她錄下了很多條視頻，海洋、晴空，還有海灘上的人們，這都讓她感到心情愉悅。后來她還將其中一段視頻配上了《晴天》的前奏作為bgm，發(fā)在了微博上。
“我當(dāng)初還報了這里的大學(xué)呢。”沈裊裊說，“有點可惜，早知道這里這么漂亮，我就把那個大學(xué)寫在前面了。”
到了沈裊裊查好的公交站后，她和周鳴皋下了車。周鳴皋并沒有發(fā)問接下來的行程，沈裊裊卻忍不住自己交代了?！拔覀?nèi)島！我早就查好了，那里很漂亮，我們可以在那玩兩天。根據(jù)這個雙層巴士的成功度，我覺得Y島也一定很好。”
上島的路只有一條，可以通小型車，旁邊還有一條窄窄的人行道。沈裊裊和周鳴皋望著一眼看不到頭的路，還是決定選擇打車上島。結(jié)果不管是手機(jī)叫車還是攔出租，都沒有人要接上島的單。最后是一輛路過的碰巧也要上島的私家車車主載了他們，車主人很好，一路上都和他們隨便聊著天，最后也只是象征性地收了一點點錢。
上島后最先進(jìn)入他們眼簾的是幾個小吃攤，小吃攤后面就有成片的酒店。沈裊裊說拿著行李不方便，建議先找住的地方。周鳴皋說，“都聽你的，反正現(xiàn)在你是導(dǎo)游了?！?p> 到酒店區(qū)問了一圈以后，他們發(fā)現(xiàn)所有住處都貴得離譜，條件又很一般。最后，他們選擇把行李寄存在其中一家酒店，然后到租電動車的地方租了一輛車，打算去島上其他地方轉(zhuǎn)轉(zhuǎn)看有沒有更合適的住處。
一開始沈裊裊還是很開心的——這可是她第一次坐在周鳴皋的后座上。她摟著周鳴皋的腰，感受著海風(fēng)一點點吹在臉上。馬路旁邊有成片的蘆葦，空氣中還散發(fā)著泥土和海洋特有的味道。
然后事情就開始變得不對了。
他們路過一個又一個簡陋卻又高價的“漁家樂”，漸漸發(fā)現(xiàn)這島上所有的人家都是靠這個為生的。如果不去住那邊超貴的酒店，就只能住這些私人開起來的“漁家樂”。然后他們又路過了一個廢棄的兒童樂園，秋千和木馬都歪歪扭扭地橫在地上，很有恐怖片開頭的那種氛圍。最后，他們的電動車在爬一個小坡時，電量不足了。沈裊裊只好下了車在后面幫著周鳴皋推，這才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地過了這個坡。
“我感覺有點奇怪。”沈裊裊終于忍不住了，“這里好像和我查到的樣子不太一樣......要不然我們?nèi)ヒ幌掠螛穮^(qū)？”她指了指旁邊的路標(biāo)，“反正也快到了，去看看吧?！庇螛穮^(qū)是這個島最大的賣點。路標(biāo)上，它被一堆“漁家樂”簇?fù)碇?，看起來有點滑稽。
遺憾的是，游樂區(qū)也沒有讓他們找回希望。
這片海灘完全沒有幾個人，偶有幾個店家，生意也是很慘淡的。沈裊裊在買飲料時問了那個店家為什么島上人這么少，店家說，“你們來早啦，這不是島上的旅行季，要到八月海水才熱起來?！?p> 可是沈裊裊覺得就算到了八月也不會好一些——這島上看起來蕭條極了，哪里是一個月就能改變的啊。
她又問，“人這樣少您怎么還在這里做生意？”
那人答，“我就是住這里的呀。你們找到住處了嗎？我家里還開了漁家樂，歡迎你們啊?！?p> 周鳴皋和沈裊裊連連擺手，表示已經(jīng)找到住處了。
電動車實在沒電了，周鳴皋和沈裊裊被迫返了回去，先是還了車，后又住進(jìn)了那家存放行李的酒店。他們選了一間價格沒那么離譜的，拿到鑰匙以后，他們從樓梯往上走。
“你覺不覺得這里也怪怪的。”周鳴皋問。
沈裊裊咽了一口唾沫?！班?.....至少會比漁家樂好一些吧?！?p> 到了他們的房間后，沈裊裊驚喜地發(fā)現(xiàn)房間還不錯。她松了口氣，坐在了床上。周鳴皋卻一臉神秘地?fù)u搖頭，“小姑娘，你高興得太早了?！?p> 他按下墻上的開關(guān)，房間沒有一點變化。
——這個房間，竟、然、沒、有、燈。
特價房就只剩下這一間了，商量過后，兩人決定將就一晚，明天立刻出島。沈裊裊癱在床上一臉難過，“都怪我，我太相信網(wǎng)上的安利了......”
“沒什么，就算這樣我們也可以玩得很好?！?p> “怎么玩啊，那個阿姨都說了，現(xiàn)在都不是旅游季。”
“那又怎么了。”周鳴皋說，“你等我，我出去再租一輛電動，然后回來接你?！?p> 周鳴皋又騎上了電動載著沈裊裊。他帶著她在海邊騎得飛快，迎著即將下落的夕陽，他大聲吼了兩句“死了都要愛?！?p> 沈裊裊被他逗笑了，“你傻不傻??？怎么突然唱歌。”
“你不唱嗎？這么空曠的地方，機(jī)會難得。”
沈裊裊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咸咸的海風(fēng)，再睜開眼時，她看見路邊有只小野貓跑過。
她也跟著周鳴皋唱起歌來。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周鳴皋都沒有忘記這個場景。即便后來這個場景已經(jīng)變成了夢境般不復(fù)存在的記憶，他也沒有忘記過在刮大風(fēng)的Y市荒島上，他載著他的女孩，一起大聲喊著唱“死了都要愛?！边@荒島很糟糕，可是這烏龍般的游玩荒島的經(jīng)歷又那么美好，美好到就算消失，他也不舍得遺忘。
天色漸漸暗了，氣溫也漸漸降了下來。周鳴皋先是把沈裊裊送到了住處樓下的小燒烤攤，然后一個人去還電動車，接著，步行回住的地方。
他慢慢地走、慢慢地看著周遭的環(huán)境，點了一支煙。時間過得太快了，他想，他還沒有完全準(zhǔn)備好。
二零一九年的十一月，沈裊裊在她上大學(xué)的城市跳樓身亡。二零一九年的十二月的某天，周鳴皋醒來以后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學(xué)校旁邊的那間出租屋的床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穿越回了二零一九年的二月末。
在重新和沈裊裊相遇之前，他做了各種準(zhǔn)備和各種假設(shè)，原本他打算這一次不要再和她相遇，可是他沒辦法說服自己，走向沒有她的地方。他回來不就是為了再次遇見她、改變軌跡嗎？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任何穿越的其他意義了。
這一次，他故意做了許多與“那一世”不同的事，期盼著這些細(xì)節(jié)能帶來蝴蝶效應(yīng)，讓沈裊裊別再離開。
可是真的能成功嗎？他并沒有十足的把握。
煙很快就抽盡了，他人也已經(jīng)走到住處的樓下。沈裊裊見他回來了就跑向了她，“你怎么才回來呀？消息也沒回?！?p> “路上抽了支煙?！?p> “你看起來不太開心，怎么啦，是這里太差了嗎？”
周鳴皋沒回答。不等沈裊裊再說話，他俯身把她抱進(jìn)懷里?！把U裊，你別忘記你答應(yīng)過我的事?！?p> “什么事？”她一下子沒有反應(yīng)過來。
“不要傷害自己，不要離開我?！?p> “好，我不會的呀?！鄙蜓U裊拍了拍他的背。“你最近是怎么了，總是說這些，人也心事重重的?！?p> 周鳴皋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明知道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讓她“不要食言”是無用又容易給她壓力的事，他還是忍不住這樣做。因為他真的太害怕了，他不敢想象自己會怎樣——如果，在差不多的時間，再一次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