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不知道是不是腦力消耗比較大,我一直睡到中午吃飯的點兒才起來。
我注意到吃飯的時候母親的臉色明顯有些不高興,放下筷子,就開始帶著埋怨的語氣跟我說:“你這孩子,也太不讓人省心了。我給你介紹的,一定錯不了,你們雖然不認識,我和她媽媽都認識好多年了,彼此家里都了解得很,人家看你長得也不錯,工作也好,才愿意不看我們家家庭條件把丫頭介紹給你,你怎么就想不通呢?”
“媽,我現(xiàn)在不想結婚?!?p>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現(xiàn)在都學堂畢業(yè)這么久了,再不找對象結婚,過了三十我看你怎么娶?!?p> “行了,您別說了,您還不知道我嗎,說再多也沒用的,哪天我想了再說吧?!?p> 說罷,我覺得心里有些煩悶就穿上衣服,出去溜達了一圈。小地方并沒有太多去處,最后我還是決定去書店看看,買點自己喜歡的書才是正事兒。
日復一日的上班生活很無聊,時間過得飛快,沒多久就春節(jié)了,幾天的假期平平淡淡,與往常一樣。
開過年來的一天上午,辦公室里外地的同事都還沒來,我突然就接到通知,被派去當天下午開一個什么會,是關于之前馬隊提過的我們本地的一處新石器時代的遺址的,我還記得馬隊說那邊正在和開發(fā)商“干架”?剩下的我一無所知。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派我去開會,只得先行向同事要了一些資料看了看,吃完飯邊便匆匆趕往會場。
會議在下午兩點,我一點四十五便已經(jīng)到了會場樓下。會場是一家星級客棧,外面看著的確不錯,也算是我們這里最好的一家了。
正準備進去,突然有人快步走來,神秘地塞給我一封信就走了,我一頭霧水,打開一看,蘇曉東給我留了一條信,很短,就倆字兒:別來。
我停下了往里跨的腳,別來?什么意思,他也沒讓我去哪兒啊。莫非是這會議?不可能吧,這關衙役部門啥事兒,他不可能在里面吧?
我四周看看,也沒有衙門車啊,我被整得一頭霧水。我愈發(fā)不安,眼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很快就到了開會的時間,我再不進去,到時候再論起責任,我怕不是又要看姓范的那張臉。就在這時,我旁邊突然出現(xiàn)一個熟悉的身影,一看:“欸,馬隊?”
“你怎么也來了?”他看見我,臉上有些驚訝,煩悶的中也帶出了笑容,畢竟我們兩個還是處得不錯的。
“我是莫名其妙被派過來的,之前對這一點兒也不了解,還真愁不知道說點什么呢,不過有您在就好了。”
他點點頭,跟我說:“今天這個會,恐怕不簡單,我們已經(jīng)談判過好幾次了,之前我一直在保護遺址,阻攔他們搞房地產(chǎn)開發(fā),今天說是來了不少官兒,地方也挑在這么好的地方,看來是想給我們最后通牒了?!?p> 他聽他說完,心里知道不好,之前搶文物的行為我還歷歷在目,今天派我來恐怕也不是什么好差事。聯(lián)想到蘇曉東的信兒,我回家的想法都有了。不過于情于理,退縮都不是辦法,再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們能怎么樣?我便跟著馬隊,進了大樓。
開到會議室門口敲開門,我發(fā)現(xiàn)屋里雖然寬敞,采光很好,而且只擺了一張桌子,但是沒有什么立腳的地方。除了桌上坐著的幾位,周圍全是身著衙門服的人,黑壓壓一片。桌上只剩下兩個位置,顯然是留給我們的。而那幾個人里,我認識的,也就知府的胡文書。
站著的都站的筆直,眼睛都盯著我們倆,我被看得有些發(fā)毛。頓時覺得頗有一種上衙門的感覺,就差有人喊“威武”。我掃視之后,發(fā)現(xiàn)蘇曉東正在人群之中,用一種很著急無奈的眼神看著我。不過現(xiàn)在明白已經(jīng)晚了,現(xiàn)在這樣子傻子也知道一定不是好事。
但是來都來了,沒有轉身走的道理。我們倆個從門口擠進去,然后入座,我心跳很快,馬隊看起來比我淡定從容一些。
一個人笑嘻嘻地站起來,介紹道:“既然大家都到齊了,那么請容我做一下介紹。這位是胡文書,這幾位都是衙門的主要部門官爺,有管錢的,有管地的,這位是我們王老板,鄙人是王老板的文書?!?p> 我們一一致敬,雖知善者不來,場面上的客套,卻是不可缺少。馬隊說:“我是省金石所在這邊的負責人”,他又把頭轉向我:“這是本地的文物工作者。”
完事兒場面陷入了小小冷場,我看見幾個領導副領導臉上都沒啥表情,胡文書眼里帶著一些不屑地看著我們。
過了一小會兒,還是這文書先開口了:“二位,想必今天我們請你們來開會,目的你們也是知道的,那么我們就開門見山,長話短說了,那一塊地的價格我們早就已經(jīng)談好了,在座的幾位領導都可以證明,現(xiàn)在就等著動工呢,這可是中心地段的房地產(chǎn)開發(fā),王老板也是費了不少力氣才拿下的。能不能請您讓讓路,證明它沒什么價值,早點讓我們動土?畢竟晚一天開張,我們王老板的損失……”
“不行”,馬隊的語氣斬釘截鐵,打斷了那文書的話:“那兒金石發(fā)掘還沒完,怎么能讓你們先給挖了?”他又把頭轉向其他幾個領導那邊:“新石器時代的遺址,在你們這里很少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房址了,如果再發(fā)現(xiàn)重要墓葬,最少也是個省文物單位,也有希望成國文物單位,這對你們這里將來的文化建設很有幫助的,你們有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那幾位并沒有理會他,就像沒聽見一樣。于是場面又陷入寧靜,馬隊這一番話,火藥味十足,我沒想到這種情況下他居然先開炮了。
那文書被這么一懟,臉上卻沒有很難看,反而仍然是一臉笑:“唉您別急,我們王老板的意思呢,條件可以商量。您也不用這么往死胡同里鉆嘛,那兒不就是一片死人的地方嗎,死人要給活人讓路,您廢這么大勁幫死人爭取什么,多沒勁?!?p> 馬隊聽著又想打斷他,但是他急忙擺手:“您別急,先聽我說完。您花這么大精力阻礙我們,保護那什么新石器遺址,那也沒誰給您什么好處對不對,您完全就是出于對工作的負責嘛。我們王老板也很佩服您這樣認真負責的人,所以如果您愿意給我們行個方便,我們給你這個數(shù),不滿意咱們可以再談嘛?!闭f罷,他伸出五根手指頭。
我心說這是最沒勁的,你他媽意思是五文,五百,五千,五萬,還是五十萬五百萬兩?
馬隊哼了一聲,說:“別來這一套,你給多少錢都不行,這不是錢的事兒!你們不知道……”
“夠了,別給臉不要臉!”一旁的王老板一拍桌子,突然吼出來這么一句。氣氛瞬間變得劍拔弩張起來,我感覺到一種久違的壓迫感。
好在,這不過還是在演戲,王老板和文書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那文書趕緊安慰道:“王老板,您喝口水消消氣,別著急,馬隊長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來跟他說?!?p> 說罷,他轉向馬隊,用一種和事佬的眼神看著他說:“馬隊長,馬領隊,您也別倔強,今天咱們呢一定要給這事兒弄個解決方法出來,不然一直擱置著也不是辦法您說是不是?希望你能體諒我們的困難,開發(fā)這種事情拖一天是一天的錢,而且還得給金石工作搭錢。再說您看今天我們也精心安排的,您也給點面子是不是?就當我求您了,你看看,開個價,我們絕不還價。”
“你們的事兒我不管,我也不缺你們這幾個臭錢,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文物法的規(guī)定就要在發(fā)現(xiàn)古遺址的時候進行搶救性金石發(fā)掘,一天不弄好就不能開始建設,我絕對不允許你們用大型設備進去搞破壞,我之前已經(jīng)跟你們說過很多次了,這個問題沒得談。”
這時,一旁不記得是哪個局的領導開口了:“年輕人,說話不要這么沖。我們能理解你們的工作,但是我們也希望你可以理解我們的工作,現(xiàn)在經(jīng)濟要發(fā)展,不搞開發(fā),不做項目的話,怎么發(fā)展。而且這里是黃金地段,一定會在幾年內(nèi)開發(fā)成繁榮的商圈的,沒有必要為了這點東西阻礙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你證明一下這東西沒什么價值也不難對不對?你再為自己的前途仔細想一想?!?p> “不必多說了,這事兒我們不會讓步的,必須先發(fā)掘。小周,我們走!”說罷,馬隊欲起身告辭。
然后,背后傳來一聲女人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