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變臉
沒過多久，我們的發(fā)掘工作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當(dāng)中，我也熟悉了這邊大致的情況時，馬隊收到消息說，有衙門的大官兒馬上要調(diào)研全市文物工作，到時候衙門的人和各縣令和各地方文物工作負責(zé)人全部要陪同，而我們的工地作為目前市里的一處重要的金石發(fā)掘點，是參觀的必到點。
簡單點說，就是知府要來視察，而且我們自己縣的縣令和范館也得跟著一起來。
我一想到這個家伙要來，我心里就犯惡心，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好些天，但是他的言行舉止我還是印象很深。如果我真的做了錯事你來這一套我無話可說，但弄這什么“莫須有”，真他媽不是東西。
我們在工地上好一番收拾，把之前做好的探訪里污泥和垃圾弄干凈，把周圍民工抽的土煙頭都給收拾了，最后還把用來臨時擋雨的油布和麻袋都收拾得整整齊齊。這都是迎接視察做得樣子，我們這里從小都這樣，我就記得我小學(xué)也是有領(lǐng)導(dǎo)要來，就開始全校大掃除。
這一天，約定好的早上九點，我們八點半就帶好了幾箱水，十幾頂涼帽等在工地入口。直到九點半多，天氣真的開始熱了起來，我們才看到遠處路上來了一個馬車隊。
我心里暗罵，這是擺官架子還是咋地，這么放人鴿子？
七八輛馬車帶著高高的塵土，來到了我們近前。我雖然不是很懂馬車使用的制度什么的，不過為首這輛車一看就比其他的氣派，毋容置疑，必然是知府的車。
果然，馬隊對我使了個眼色，帶我迎了上去。他快步走到那輛車的后座門旁，躬身打坐馬車門，里面果然是一張熟悉的臉，我在其他時候沒少見過，的確是知府。
馬隊說了聲:“知府好！”他倒是十分客氣，一臉笑容看著來開門的馬隊，點點頭，便下了車。我在馬隊后面，見他下車，也出于尊重說了一句:“知府好。”他也對我點點頭。
我不是很喜歡這種場合，還要做出來一種低聲下氣的姿態(tài)，不過和范館長一對比，知府看起來的修養(yǎng)，卻讓我愿意尊重他。
一個文書模樣的女人也從車上竄了下來，打扮得十分漂亮，快步走到知府身邊，扶住半頭白發(fā)的知府說:“知府您小心點，這里的路坑坑洼洼，我上次來還差點兒摔了個大跟頭呢！”
馬隊連忙也說:“是是是，您小心一點，我們這兒是不太好走，胡文書，就拜托您了?！?p> 我懶得多看這些場面，有意無意地看看后面的車?yán)铮袥]有出來什么“熟人”。果然，范館那輛車和馬夫我是認(rèn)識的，他下了車倒也沒空理會我，也是急忙找到縣令，隨后追上知府的步伐。我心里覺得好笑，我不再多看，先快步趕在隊伍之前回到剛才放礦泉水和帽子的地方，畢竟這個才是馬隊交給我正兒八經(jīng)要做的事情。
胡文書攙著知府又在最前面。我看著可笑，說實話，我不覺得這地方有什么必要攙著走，雖說不是平地吧，不過我覺得七老八十的人來也不會怎么樣。
見他們過來了，我把一袋水遞過去，胡文書接過去一看，臉上立馬從那種諂媚的笑變成了嫌棄，說到:“呦，這一文錢一瓶的水你也好意思拿給知府？”
我被這話問得啞口無言，礦泉水，你還要喝什么貴的？我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她見我沒有反應(yīng)，一把又把水塞回我手里，說到:“下次去買點好的，記住了?！闭f罷繼續(xù)攙著知府往前走，知府也沒表態(tài)，只是向前走。
得，您這女人厲害，喝水也比人金貴？我也不知道那根筋搭錯了，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又拿了兩頂涼帽給他們。這是馬隊之前交代好的，數(shù)量跟人數(shù)一樣，一人一頂。
那胡文書看到竹編的涼帽像看到屎盆子一樣，急急避開，一不小心，自己被高跟鞋絆了一下，差點摔倒，還是知府一把扶住了她。
胡文書站穩(wěn)以后，臉上頗有一些氣急敗壞，似乎想對我發(fā)作，但是礙于知府在這里，也沒敢。知府說了一句:“我們不用這個?！北憷^續(xù)向前走，胡文書走過了還不忘回頭瞪了我一眼。
馬隊見情勢不好，趕緊去前面帶路，一邊開始講解起來。而我，繼續(xù)給后面的人發(fā)水和帽子。
到了范館長的時候，有縣令在旁邊，他看我的眼神雖然不友善，但是態(tài)度根本沒有半點不對勁，完全就是個正常人。接過水和涼帽，低聲下氣地陪在縣令旁邊，可能這就是人說的，窩里橫。
人群跟著知府和馬隊挨個兒探方參觀去了，我見沒什么事兒，就回了自己的工作區(qū)域，繼續(xù)帶民工發(fā)掘。
有一個平時就挺能說的大爺問我:“小周啊，今天來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我說:“都是些領(lǐng)導(dǎo)，頭上那個是知府，其他的都是縣令什么的?！?p> “哦呦今天怎么來這么多？我們也沒找到什么寶貝啊?！?p> “這就是檢查，來參觀，做做樣子的，等你挖出來寶貝他倒不一定來?！?p> 安排好活兒，我又刮刮面，刮刮壁，啥遺跡現(xiàn)象也沒有，所以我手中無事，就抬頭看看參觀的人群，只見后面兩個話本社的記者，正在急急忙忙地架設(shè)設(shè)備，等弄好了，知府支開還扶著他的胡文書，在探方邊上連著擺了好幾個動作，有指指點點，又回頭向馬隊詢問，還有和民工打招呼的。一切順利，等畫完了，話本社的人又把設(shè)備拿起來，繼續(xù)向前走。
我心說，這難不成是擺畫？速度也太快了。雖然我聽不見聲音，但是這幾件事情本質(zhì)上邏輯是不對的。換做我的話，應(yīng)該先和探方里農(nóng)民工打招呼，然后聽馬隊介紹，有問題再指著問問，這樣才正常。
我正想著，大部隊已經(jīng)朝我這邊走過來了，工地雖然大，但是走馬觀花看起來還是很快的。
我連逢場作戲都懶得做了，直接蹲下，繼續(xù)刮面，反正外行人看不懂，我面朝黃土背朝天，你還能把我怎么樣？
沒想到，我耳聽得人群靠近之后，居然有人喊我。聽聲音像是馬隊。我抬起頭，發(fā)現(xiàn)知府和胡文書眾人已然現(xiàn)在我的探方邊上，畫板也架設(shè)好了朝著這邊。如果換做其他人，我會讓他們退后，別把老子的探方壁給踩踏了，但是今兒我沒說。
我看著馬隊，不知道是什么事兒。這時候，知府問我們縣令說:“他就是你們縣的那個？”縣令連說:“是是是?！?p> 知府接著問:“他是今年剛參加工作的嗎？”一旁的范館也是一臉孫子樣兒:“對對對?！?p> 我看著他這孫子樣兒的樣子，著實想笑出聲。
知府轉(zhuǎn)過頭看向我:“你叫什么名字？”
“周華。”
“你在這邊工作辛不辛苦？有沒有什么問題需要解決的？”
這問題問得我心中一暖，對他好感倍加。這個問題，除了我媽，的確沒誰問過。
不過我確實沒啥困難，就說:“謝謝知府，這里過得不錯，也不是很辛苦，我沒有什么問題?！?p> 他又回頭對縣令和范館長說:“年輕人畢業(yè)就回家鄉(xiāng)做金石工作，很不容易，你們一定要做好生活保障。”二人皆唯唯諾諾。
看了想笑，不過只得說了一句:“謝謝知府關(guān)心?！?p> 知府又做了很多其他的指示，還說要送來慰問品之類的，等他們一行人終于撤走，我們才坐下來休息了會兒。
馬隊長出一口氣，問我:“可送走了，怎么樣，剛才聽知府那么說，你高興不？”
“還行，起碼他還是關(guān)心金石的吧?！?p> 只見他輕蔑地一笑:“我勸你，別多想，官場上太多時候就做做樣子，你呀太實誠了。誰知道他說的東西會不會落到實處呢？依我看，全是空頭支票。當(dāng)時我們打報告要金石發(fā)掘經(jīng)費，他是給扣了又扣，而且在你老家有遺址涉及城市開發(fā)問題，在強烈斗爭。他可一直站在開發(fā)商那邊，你可弄清楚，他對文物，沒感情的?！?p> 我聽后不由有些吃驚。剛才他指揮各個縣令要重視文物的話難不成都是一時說著做樣子的？如果真是這樣，也是演技超群。
馬隊接著說:“你呀，慢慢學(xué)吧，一開始我也不會跟他們打交道，門道兒，都是慢慢悟出來的?！?p> 果然過了很久，慰問品的影子也沒看到，雖然我也沒抱什么希望，不過也確實證明馬隊所言非虛。我有點懷疑自己考公差的想法，即便考上了，每天在這樣虛偽的領(lǐng)導(dǎo)周圍度日，那也是極難受的。
不過視察歸視察，工作歸工作，我們還是要繼續(xù)搞發(fā)掘。時間慢慢過去，我的進度也到了這里主要遺跡的地層。馬隊認(rèn)為這里是一處比較大型的園林遺址，因為這里有大量的院落式建筑遺跡，夯土和散亂的磚石排布有序，建筑構(gòu)建也十分富有園林特色，只是時代特征不很明顯。而且，還有一個面積不小的人工水塘，周圍還有不少景觀石和爛木頭，應(yīng)該是人造景觀。從地層來看，時代大概在代以前，具體還要靠更多的遺物來斷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