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仁由醫(yī)館出來,在漢水岸邊徘徊許久,又不知何去何從,便沿著江岸,往上有緩步而行,一直走到荒蕪處沒了人煙之地,便有掉頭往回走,再走出市鎮(zhèn)之后,便又返回,如此來來回回不知走了多少次,午后不久,那市鎮(zhèn)上的人又如潮水一般漸漸退去,街面上又變得冷清起來。
他害怕西去路上的艱難和危險,害怕雙蘭師傅會取自己性命,急欲擺脫她們。原本以為離了雙蘭,自己便如逑鳥脫籠一般,自由自在,逍遙快樂,卻不料,先前眼見雙蘭離去時的背影,心中泛起的那絲惆悵,愈演愈烈,直到令自己滿腹皆是悵然若失之感,又雜著一種孤寂落寞,十分不是滋味……
如此過了半日功夫,又索性向著雙蘭去的方向追去,腳下也是越走越快。不料自此一連追了兩日,竟未追著,心中著急,又怕自己追錯了路,時不時急得直跺腳,過后又接著趕路。
時已初春,大地回暖,草木生出新芽。到了薄暮時分,忽又下起雨來,春雨綿綿,下個不住,冼仁冒雨行路,渾身已經(jīng)濕透,卻渾然不覺,眼見天漸漸黑頭,才想起自己錯過了宿頭,舉目望去,見遠(yuǎn)處隱約有幾處燈光,心中稍慰。及至到了最近一處亮光,才發(fā)現(xiàn)是一座尼庵,不便借宿。才待要向前面燈火趕去,耳邊忽隱約傳來孩子哭泣之聲,他尋那聲音找去,原來那尼庵對面坡下面,被掏出一塊平地,有一戶竹籬茅舍人家,那屋里卻沒有點燈。
冼仁壯著膽子,手里捏著一塊趁手的鵝卵石,徐徐向那茅屋走去。這時雨已經(jīng)住了,蛾眉月從云后鉆了出來,借著微暗月光,冼仁瞧見門口蜷縮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正在那里哭泣。她聽到冼仁的腳步聲,也正好抬頭望見冼仁。她瘦骨嶙峋,渾身衣服單薄破爛,用細(xì)麻繩扎著兩個馬尾,一個已經(jīng)快散了。一張小臉,滿是泥污,只一雙眼睛一眨一眨,透一種天真無邪,明亮異常。見有陌生人走近,一時驚愕,才住了哭聲,嚇得蜷縮得更緊,兩只又黑又大的眼睛一眨一眨得望著冼仁。
冼仁見那毛丫的眼睛又黑又大,像極了小狗子,不禁覺著她十分親切。他此刻渾身已經(jīng)濕透,臉上還留著雨水,十分狼狽,又追不上雙蘭,也正是失意的時候,見那小姑娘哭,心里也覺難過,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只道:“你放心,我不是壞人?!闭f著話便走過去陪她坐在一起,也不說話。那小姑娘聰靈,因見冼仁似乎沒惡意,一時想起傷心事來,又哭起來。冼仁忍不住開口道:“小姑娘,你不要哭了,我也孤苦無依,很難過,你看我都不哭!”
那小姑娘到底是孩童心性,聽了冼仁的話,起了好奇之心,住了哭聲問道:“你難過為什么不哭呢?”
冼仁笑了笑道:“我這么大個人,哭起來不像樣子。”
那小姑娘聽了,點了點頭。如此,彼此交談起來,那小姑娘所說,雖然有很多地方不清楚,總算大意不差。原來她和父母兩年前由外地逃難來此處,那時候全家只剩下一頭驢子,她爹娘在坡上墾了一處平地,搭了一座茅屋,做了全家人棲身之所。由此處往北,有一段長坡,她爹娘牽著毛驢在那里幫別人掛貨物上坡,掛一次兩文錢,賺錢養(yǎng)活全家。不料,一年前父親病逝。只剩下自己和娘親相依為命,近日母親又病了,自己賣了毛驢給母親沿醫(yī)看病。她娘親說那神醫(yī)是藥王的傳人,她開得藥怎么會不管用呢?她便和娘一起把藥在鍋里焙干,然后用碾子磨碎,最后拌上水,做成很多藥丸子吃,娘親吃了藥,卻不見好,就在剛剛也去世了。
冼仁聽了大驚,起身跑去屋內(nèi),見里面卻是漆黑一片,那小姑娘后面也跟了進(jìn)來。她因見冼仁進(jìn)屋,便摸索著過去將一盞油燈點亮。冼仁接著昏暗的燈光,見屋里破敗雜亂,靠床跟前的地方放著一個火盆,火已經(jīng)熄滅多時,只留著一堆灰燼在里面。
角落里床上躺著一個婦人,年齡四十上下,面容憔悴,頭發(fā)散亂。床后的白窗戶紙上,貼著幾張紅色的剪紙,顯得十分鮮艷。
冼仁小心翼翼的上前查看,發(fā)現(xiàn)那婦人果然已經(jīng)死去多時。他又走出屋外,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突然對面尼庵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年輕尼姑,一手挑著燈籠,一手里舉著竹掃把,一臉怒容,口中一邊罵著,跑過這邊來,到了跟前,棄了燈籠,上來就舉掃把打冼仁!
冼仁不知她何故向自己發(fā)難,眼見掃把落下,只得舉手將掃把抓住。那女尼打又打不下去,扯又扯脫不走,情急之下,回頭疾呼:“兩位姐姐,快來幫我打這惡賊呀!”
這時,那尼庵門口又閃出三人來,一個上了年紀(jì)的女尼,另外兩個女子衣著一黑一白不是別人,正是白蘭和黑蘭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