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耳濡目染,黎鳶不會什么都不懂。
她覺得,普通江湖武夫以及尋常百姓是一個世界。
天驕榜、紅顏榜以及那些世外高人所在,又是另一個世界。
雖對天驕榜入榜之人有所估量,可聽說書人一一講評上榜之人,黎鳶依舊覺得大開眼界。
有人以弱冠之年,孤身西行,于蠻荒之地滅殺大妖;
有人尚為稚童,一人一劍挑翻了偌大的江湖大派;
有人氣血沖霄,獨身阻擋三千甲士;
更有人少年得志,與江湖名宿對決,一掌落下致使江河改道……
說書人口若懸河、舌燦蓮花,講評之時還會提及上榜之人的一些事跡,被其說的跌宕起伏,引人入勝。
等到說書人將天驕榜前十之列一一道來,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大半個時辰。
當(dāng)初在西北大坑之外,令她深覺高深莫測的龍問秋、姜煜二人,竟無一能夠名列天驕榜,著實讓她感到意味。
期間,店伙計將酒菜端了上來,黎鳶立即來了精神,有些興奮地倒了一碗黃酒,仰頭一飲而盡。
相較于琢磨龍問秋二人為何沒有上榜,黎鳶更愿意品嘗桌上的黃酒。
她曾聽老夫子與楊鐵匠對坐暢飲,品評天下名酒。
什么劍南燒春、河西大曲、嶺南老窖、東海四君子、河?xùn)|古井貢等等,兩人說起來那叫一個如數(shù)家珍,滔滔不絕。
楊鐵匠性情急躁又是習(xí)武之人,故而偏愛烈酒。因此他對產(chǎn)自嶺西道一種名為‘小瀧山’的烈酒極為喜愛,視為酒中極品。
而老夫子是文人,雖劍道修為高深莫測,但文人習(xí)性十分明顯,對酒的喜好則與之相反,獨愛入口綿軟回味醇甘,產(chǎn)自江南道的黃酒花雕。
二人雖都是愛酒之人,可他們喜好截然不同,自然免不了一番爭論,繼而演變成互相嘲諷,將彼此認(rèn)為的好酒,貶低的一文不值。
黎鳶是女兒身,天生對烈酒不感興趣。
她連平日說話的語氣,都效仿老夫子陶笠,喜好方面自是與老夫子大致一樣。
可惜的是,無論老夫子還是楊鐵匠,都禁止她飲酒。
被二人藏在酒窖一壇壇好酒,更是碰都不讓她碰。
黎鳶偏生又是個執(zhí)拗的性子:你們不讓我碰,我偏要偷偷嘗一嘗!
結(jié)果就是無一例外的被逮個正著,最后免不了受罰。
從小到大,聽兩個老家伙說了那么多次各地名酒、好酒,以及引人入勝的酒中滋味,又在書中看過許多有關(guān)酒的詩詞,黎鳶對酒早已心癢難耐,豈會挨幾次罰就善罷甘休?
如今離開了西鳳寨沒人管束,便再也按捺不住,立刻就點了一壺酒,想要嘗一嘗。
老夫子口中回味悠長的黃酒,成了她的首選目標(biāo)。
客棧,位于撫寧鎮(zhèn)最為繁華熱鬧的地方,每日迎來送往,過客無數(shù)。
往外售賣的酒水,自然不可能只有青州道本地特產(chǎn),王朝各方特色的酒水,應(yīng)有盡有。
北地苦寒,多數(shù)人都喜愛烈酒,因為烈酒能夠暖身。
產(chǎn)自南方江南道的黃酒不是沒有,可要想喝到陳年佳釀,就屬于癡心妄想了。
要說黎鳶終究是頭一次出門,即便聽過再多,真正做起來,考慮事情總會顯得不夠周全。
這一口酒液入口,黎鳶當(dāng)即皺起了眉頭。
口中黃酒,遠(yuǎn)不如老夫子說的那般綿軟悠長,反而有股子怪味,當(dāng)真不怎么好喝。
她放下酒碗,清秀的小臉皺成一團,呲牙咧嘴地好半天才回過勁兒來:“真難喝!”
僅僅是這一會兒的功夫,酒氣上涌,黎鳶白皙的臉頰上浮現(xiàn)一抹紅暈,令其稚嫩面容中透出幾分嬌媚。
緊接著,黎鳶整個人的氣質(zhì)悄然一變,秀氣雙眉顯現(xiàn)凌厲之意,眉梢上挑,如同劍鋒,英氣十足。
配上她此刻紅暈的臉頰,青澀稚氣消散,盡顯嬌媚英武之態(tài),煞是迷人。
一名剛剛走上二樓,身后跟著一個書童的青衣書生,無意間瞥見黎鳶這副模樣,不禁腳步一頓,口中贊道:“好生嬌俏的女子!”
這一聲贊嘆,引得其他隔間內(nèi)的人紛紛轉(zhuǎn)頭望來,繼而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黎鳶所在之處。
當(dāng)黎鳶那副模樣映入眼簾,一眾人等,神態(tài)各異。
有人心中驚嘆,有人目光炙熱,有人驚疑不定,有人舉杯痛飲。
驚嘆者,深覺如此衣著之人,竟有如此動人之姿,倍感驚艷。
目光炙熱者,則動了別樣的心思,這等美人可遇不可求。
驚疑不定者,乃是之前就關(guān)注過黎鳶,只是沒想到短短時間內(nèi),一個人竟有如此大的變化。
痛飲者卻是觸景生情,唯有杯中之物,方能解憂。
一時間,原本安靜的二樓,聲音四起。
那說書人已經(jīng)從天驕榜,說到了紅顏榜,興致正酣,被贊嘆聲突兀打斷,顯得尤為不悅,向青衣書生投以不滿的目光。
旋即,眾多聲音入耳,說書的老者帶著幾分好奇,也將目光轉(zhuǎn)向黎鳶所在之處。
一看之下,頓時驚咦一聲,喃喃道:“北人南相,天生媚骨,眉宇間有劍意浮動……這是哪家的老鬼,培養(yǎng)出如此天資的小輩?”
黎鳶喝了一口酒,此前雖從不曾飲酒,卻也不會沾酒就醉,感知還是十分敏銳的。
在眾人目光齊齊看來的同時,她也豁然抬頭,略顯朦朧的眼眸變得明亮清澈,目光如劍,鋒銳之氣盡顯。
“看什么,想打架?”黎鳶緩緩起身,嗓音粗礪。
她的目光,鎖定那名青衣書生扮相的男子,大有一言不合就會動手的架勢。
能在西鳳寨順風(fēng)順?biāo)拈L大,除了老夫子陶笠和楊鐵匠的庇護(hù),黎鳶也不是好相與的主兒。
那些與她一同長大的西鳳寨少年,哪一個沒被她收拾過?
那些到了西鳳寨,見她長相后意欲不軌的人,哪一個有好下場?
更有龍問秋等人一行,除了她誰敢做向?qū)В酉履枪P燙手的銀子?
由此可見,黎鳶的膽量和心性,絕非一般人可比。
否則,她不會在人生地不熟的客棧,一言不發(fā)就廢了一個壯漢。眼下也不會如此挑釁意味十足的開口說話。
說她膽大過人也好,說她初生牛犢不怕虎也罷,總之黎鳶一旦莽撞蠻橫起來,卻是將楊鐵匠平日的姿態(tài)學(xué)了個九成。
那青衣書生聞言一笑,拱手行禮道:“請恕在下唐突,先前之言絕無冒犯之意。只是,你一個女子,孤身一人在此飲酒怕是不妥。不知陸某可有幸與姑娘同飲一杯?”
黎鳶瞇起眼睛,環(huán)視四周,迎著包含各種意味的目光,緩緩說道:“你這人,膽子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