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昌平樓的大火從下午燒到日暮,才終于被熄滅。
街上橫七豎八躺著受傷的人,渾身被大火烤得黢黑。陸靈楓在受傷的人里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是她的堂哥陸靈霆。
不過因為他王爺?shù)纳矸?,陸靈霆很快就被送回鎮(zhèn)安王府治療。
最近天干物燥,陸靈楓只當(dāng)是樓里的人用火不當(dāng)不小心造成了這個局面。這一次,損失多少財物暫且不說,且說那數(shù)條人命也當(dāng)真是令人惋惜。
陸靈霆未有受傷,回府之后仔細(xì)檢查過一番并無大礙。陸靈楓本以為這事是一個意外,不想?yún)s是一個風(fēng)云動蕩的開始。
她忙于救人,一身干凈衣服沾滿了臟污。眼下這副模樣自然是不能去見那群學(xué)子的。她打算先把薈萃樓的事放一放,先行回宮。沒成想半路上遇到個行色匆匆的太監(jiān),那太監(jiān)領(lǐng)著一隊禁衛(wèi)軍直奔城東而去。
禁衛(wèi)軍的鐵甲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摩擦聲,街上的人紛紛為他們讓開道路,大氣也不敢出。
城東一向是朝中官員的住處,看這隊人的緊張樣子陸靈楓猜想可能是朝中出了什么大事。
不過就算是有什么大事也輪不到她操心,她現(xiàn)在只想快些回宮睡個好覺。
今天這事可能真的有點(diǎn)大,剛走到宮門口她又正好碰見林書正從轎子里出來。平常沒有什么大事,林書正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進(jìn)宮的。她還沒來得及上前問上兩句,林書正看她一眼就趕忙進(jìn)去了——連個打招呼的時間都沒有。
奇怪,真是奇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陸靈楓帶著滿肚子疑問回了破云殿,殿中一如往常,宮人都擠在一起除草澆水——院子里只栽了幾株花,剩下的都是陸靈楓自己栽的各式蔬菜。宮人知道她有多寶貝這些菜,一刻也不敢懈怠,日日精心照顧。
她松了口氣,只要破云殿沒什么事,那她就還能有個安身之地。
睡到半夜,破云殿門外一陣喧鬧。有宮人先行去看了,而后慌里慌張?zhí)嶂鵁艋\一路小跑過來,拍得陸靈楓的房門啪啪作響。
“殿下,您快起來,皇上急召,外面張公公正候著呢?!?p> 陸靈楓頓時睡意全無,夜半急召準(zhǔn)沒好事。
“好了,好了。我馬上起。”
她匆忙穿上衣服,出門與張公公匯合之后一起去了勤政殿。
路上任憑陸靈楓怎么打聽,張全總是用一句“到了就知道了”來搪塞。
她腦海里浮出一個最壞的結(jié)果——莫不是皇帝已經(jīng)知道了她是女兒身?
容不得她多想,他們很快就到了勤政殿。流影識趣的守在門口,陸靈楓只身一人進(jìn)了殿。
殿中上下沒個伺候的宮人,林書正站在一旁,看到她來也沒過多關(guān)注。而大殿正中央跪了一排人,她一一看去,竟都是熟人。
陸靈霆、陸靈琛、陸靈淵、呆滯的劉翰禹以及老淚縱橫的劉尚書。
這是怎么了?
“兒臣見過父皇?!彼龎合滦闹袩o數(shù)疑問,處變不驚行了禮。
“行了,平身吧。”皇帝今天被底下這幾個人折騰的精疲力盡,說話聲也滿是疲憊:“你知道朕叫你來是為了什么嗎?”
“兒臣不知?!标戩`楓如實回答。
皇帝揉了揉太陽穴:“今天昌平樓的大火你可知道?”
陸靈楓不知他怎么問起這個,不過也還是誠實道:“回父皇的話,今日昌平樓大火時兒臣正在現(xiàn)場。”
這下子皇帝有些奇怪了:“你去那兒做什么?”
和今晚的事有關(guān)系嗎?她雖這樣想?yún)s不敢這樣說。
“兒臣在街上閑逛時聽到有人說昌平樓走水,所以在巡防趕到之前一起幫忙救了會兒火?!?p> “這樣啊?!被实廴粲兴?。
他指著底下的陸靈霆道:“你既然不知道為什么,就讓你堂哥和幾位皇兄告訴你吧?!?p> “靈霆,你再說說吧?!?p> “靈霆遵命?!?p> 陸靈楓聽了來龍去脈,心里把這事又梳理了一遍。
原是霧滿月新戲《一枝春》博得了滿堂彩,最近這些天幾乎場場不落這場戲。而陸靈霆也算是個霧滿月的戲迷,他也幾乎是場場不落前去捧場。
偏生就在今天,霧滿月的戲剛開唱不久就又遇到劉翰禹去找茬。
劉翰禹前段時間失去了絲絲,可是外人誰也不料劉家還有一只絲絲的孩子。劉尚書愧對這個兒子,可是也怕他再生是非,于是就下了禁足令,不讓劉翰禹出府。
絲絲的孩子生來孱弱,劉翰禹一心照顧它倒也無心出門。就這么相安無事過了些日子,劉尚書還以為劉翰禹悔過了,便允了他出府玩耍。
不料這一出府就又惹了一個大麻煩。
據(jù)劉翰禹所說,絲絲的孩子十分頑皮,從小沒見過府外的世界。一出門就跑了個沒影,劉翰禹一路追過去,正好看到一個人抱著它進(jìn)了昌平樓。劉翰禹自然也跟著進(jìn)去,正逢霧滿月高朋滿座,他又像上次一樣到處找狗。
只不過這一次陸靈霆沒再像上次那般容忍,只亮出身份讓人把劉翰禹逐出了門。
劉翰禹當(dāng)然不死心,不知從哪兒的小門鉆了進(jìn)去,在院子里找了許久才找到了狗。然而就在他剛剛把狗抱在懷里的時候,身邊一排燈柱就倒了下來。
他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是誰把他的狗拴在了燈柱上?;鹨幌轮似饋恚磉呌腥寺愤^大聲喊叫著劉尚書之子火燒昌平樓。
后來就是陸靈霆得救,馬不停蹄前往宮中告狀。
皇帝震怒,命人去尚書府捉來劉翰禹。而陸靈琛和陸靈淵則是聽到消息趕來求情的。
“據(jù)劉公子所言,是有人故意引他入昌平樓,然后把放火一事栽贓嫁禍給他的?!标戩`淵如是道。
此話一出,陸靈霆自然不信:“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嗎?可有人看到了他口中那個引他入樓的人?”
幾人吵得不可開交,總之是陸靈霆一定要定劉翰禹的罪,而另外兩個也是一定要為他脫罪。
陸靈霆又拿出當(dāng)日劉翰禹給他的那個玉佩:“請皇上明鑒,這是第一次劉翰禹劉公子為了一條狗大鬧昌平樓的證據(jù)。當(dāng)時他眼中就只有他的狗,對世間旁人皆視若無物。試問這樣的人,為了一條狗又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
這遲來的證據(jù)也并不是沒有絲毫作用,皇帝一看到這玉佩,又想起劉翰禹在陸靈楓面前的所作所為,心里對他自然是沒有什么好感的??蓜⒑灿肀澈螽吘?fàn)可娴嚼舨可袝@個位置,這件事解決起來可不容易。
朝中五、十三王爺根基深厚,又都有心偏袒劉翰禹,這件事自然是不能交給他們?nèi)フ{(diào)查的。最好的人選也就只有陸靈楓了,林書正雖然是她的舅舅,可是皇帝心里比誰都清楚林書正到底是誰的人。
陸靈楓就這么被深更半夜傳召于此,皇帝派她前去調(diào)查昌平樓一事,殿中上下都對此無異議。唯一有異議的陸靈楓在皇帝的威懾下也不敢再多說半個字。
皇帝給了她七天時間,這可愁得她難以入睡。
“七天時間?我要做什么?證明誘劉翰禹進(jìn)去的人確有其人?還是證明劉翰禹在撒謊?”
她不停抓著自己的頭發(fā):“煩死了,我頭都大了?!?p> “我和劉翰禹又不熟,他若是有心撒謊我又怎么辦?再說了就算的確是有那么個人故意栽贓,那那個人目的何在?”
流影把她的暴躁看在眼里:“先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說。養(yǎng)足精神才能查案?!?p> “唉?!?p> 陸靈楓一夜輾轉(zhuǎn)難眠,自己在心里把整件事過了一遍。想要破案,其中關(guān)鍵還是證明劉翰禹所說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之前在大殿上,劉翰禹說他將狗抱起才發(fā)現(xiàn)它腿上被人系了一截繩。況且燈柱一倒立馬就有人認(rèn)出來劉翰禹,喊的話也是直指劉翰禹縱火。
莫非……真的是有人故意下套?
云喜班是這次受昌平樓大火影響最大的一方,因為這場大火他們交了巨額租金租下的地方被付之一炬,沒有多少余錢的戲班子只能搬到客棧。
陸靈楓找到戲班子詢問當(dāng)日發(fā)生的一切。
班主也想早些查清真相,將當(dāng)日在前堂伺候的跑腿雜役和一些配角都叫來陸靈楓面前。
陸靈楓一一詢問,卻一無所獲。她頗覺氣餒,突然想起一向飛揚(yáng)跋扈趾高氣揚(yáng)的霧滿月——今日這種情況他怎么會反常的沒有出現(xiàn)?
“怎么不見霧滿月?”
說起他,班主臉上浮現(xiàn)幾分怒氣,不過很快又掩飾過去:“霧滿月他受了驚嚇,這幾天都沒出過房門?!?p> “哦?這么巧?”
班主只得賠笑:“不怕殿下笑話,霧滿月可以說是云喜班的臺柱子,就連我也不敢輕易得罪他?!?p> 就在兩人說話的間隙,有個客棧小二端了盆熱水去霧滿月的房間,不防被霧滿月趕了出來,還將水盆一腳踢了出來。
“滾!”只見他“砰”地一聲狠狠關(guān)上了房門。
陸靈楓看到霧滿月露出了的一點(diǎn)面容,心頭疑惑浮上。她與流影對視一眼,流影朝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
班主笑得有些尷尬,一個勁兒的賠著笑臉:“殿下……這,實在是抱歉。平常是草民疏于管教才讓這霧滿月……以后草民一定好生管教?!?p> “沒事?!标戩`楓現(xiàn)在只想快些證明自己剛才是否看錯,并不十分在乎霧滿月這囂張行為。
“本殿下還有要事在身,就先走了。有什么消息記得去悅來客棧找我,我暫時住在那里?!?p> “殿下慢走。”
陸靈楓一出門,就立馬找了個小胡同拐了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