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先是父，后是皇

　　先是父，后是皇

　　前世的林延澤沒怎么見過李吉，一來是承順皇帝很少想起他，二來是就算有什么事，也都是隨便找個小太監(jiān)通傳。作為跟了承順皇帝三十多年的老人，李吉在宮中的地位很高，打一個不恰當(dāng)?shù)谋确桨?，僅次于劉貴妃。

　　“奴才給殿下請安。殿下，請移步乾清宮，陛下也和您一起用晚膳?！崩罴獩]有太規(guī)矩地行禮，只是微微躬了身。

　　林延澤卻并沒有覺得他無禮，這樣的態(tài)度已經(jīng)不算差了。要知道他現(xiàn)在只是一個光頭皇子，而李吉卻實(shí)打?qū)嵉卣浦鴸|廠，是真正的權(quán)勢滔天。

　　只是，林延澤有些疑惑：用晚膳的地方竟然是乾清宮而非延禧宮？

　　打自己重生回來，這已經(jīng)是承順皇帝第二次不陪著劉貴妃了吧？這種情況，他前世可完全不敢奢求啊。

　　“兒臣給父皇請安?！眽褐欢亲右蓡?，林延澤一絲不茍地行禮。

　　“澤兒來了？快過來。朕還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就命御膳房都做了些，你撿合你口味的吃?！背许樆实酆苁菬崆椤?p>　　要是前世林延澤碰上這么熱情的承順皇帝，他大概還要害怕菜里下了毒。但這一世，承順皇帝對他的態(tài)度完全不一樣了，林延澤膽子倒是大了些，小步跑著到了承順皇帝跟前。

　　菜色很豐盛，甚至于奢侈。前世林延澤很節(jié)儉，從沒有享用過這么鋪張的一餐飯，但想到這是承順皇帝的善意，他就不那么抵觸了。

　　父子倆倒是很和諧地一起用完了晚膳，雖說“食不言”，但有承順皇帝偶爾給他夾菜，林延澤就已經(jīng)覺得很驚喜了。

　　前世他沒有從父親那里感受到正常孩子有的東西，也就沒有學(xué)會怎么去做一個父親。林延澤反思過，前世他兒子變成大越朝最荒唐的皇帝，他自己也有責(zé)任。但這一世，大概會不一樣了吧。

　　“英國公下午來找朕哭訴?！背酝?，剩菜都撤了下去，承順皇帝突然來了一句。

　　林延澤心里咯噔一下，難道剛才的平靜只是假象嗎？

　　“被朕罵了回去。王太妃省親的時(shí)間夠長了，朕責(zé)令他們回封地?！背许樆实勐朴频卣f著。

　　林延澤卻還是有些忐忑。父愛這種東西，他要是像前世那樣從未得到過也就算了，要是貌似得到，卻很快失去，他反而更難以接受。

　　“以后這種事情，告訴朕。澤兒，朕還能為你撐兩年。”承順皇帝的語氣卻突然無奈起來。

　　“你喚朕一聲父皇，就應(yīng)該明白，朕先是你一個人的父親，后才是這大越的皇帝。朕只有你這一個孩子，不護(hù)著你，還能護(hù)著誰呢？”承順皇帝把林延澤拉過來，又撫著他的頭頂。

　　這話讓林延澤有些震動，一時(shí)竟然忘記了躲開承順皇帝的魔爪。

　　“朕不知道你這幾年吃了多少苦，小小年紀(jì)就如此老成，但總之，這是朕的過錯?？赏螅悴挥媚敲葱量嗔?。你可以做回一個六歲的孩子，也讓朕體會一下天倫之樂。”承順皇帝的語氣越發(fā)慈和，卻又像是有些酸澀。

　　“兒臣惶恐?！绷盅訚捎行o措起來，縱容他有一百多歲的心理年齡，在“做兒子”這件事情上，也沒有太多的經(jīng)驗(yàn)。

　　前世只有年節(jié)的時(shí)候才見一下的承順皇帝，對他來說，也很陌生。

　　“你知道嗎，朕在像你這么大的時(shí)候，就幾乎失去了自己的父親，朕也知道一個孩子缺少了父親是什么樣的感受。朕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但朕還想試試。你能給朕這個機(jī)會嗎？”承順皇帝又把林延澤抱到了腿上。

　　從來沒有做過人大腿的林延澤表示，這是很新奇的感受。承順皇帝步入中年之后有些發(fā)福了，因此，很軟很舒服。

　　但他還是不知道怎么應(yīng)對這樣的承順皇帝。讀盡了宮里的書，他連農(nóng)工之技都很精通，可從來沒有一本書教人處理感情的。

　　書上從來只是說“父子天性”“天理倫?！?，難道這種時(shí)候只要從心而動就行了嗎？

　　林延澤只想逃回去冷靜一下。

　　“你不說話，朕就當(dāng)你答應(yīng)了。來和朕說說，白天你是怎么對付景淵的?！背许樆实蹍s有些無賴了，直接把林延澤的表現(xiàn)定義成默認(rèn)了。

　　“今，今日早晨，謝謝師傅…”林延澤還是緊張，說話都有些磕巴。

　　承順皇帝卻聽得津津有味似的，時(shí)不時(shí)還提問或評價(jià)一兩句。

　　“好啊，澤兒第一天讀論語，就明白了這么多道理，哈哈，當(dāng)年朕騎射勝吳王，今日朕的兒子又在學(xué)問上勝過他的兒子，好??！”承順皇帝很是開懷，笑聲有些得意。

　　“另外三個伴讀呢？可還滿意？”承順皇帝又問道。

　　“守仁很有趣。徐昂和周弼也很好。”林延澤說話漸漸順溜了，只是他自己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語氣變得幼稚了些。

　　“你滿意就好。王守仁和徐昂朕還沒有見過，但既然是胡公認(rèn)可的人，想來也錯不了。至于阿弼，他是太后的侄孫，朕倒是和他的父親相熟。朕告訴你，他父親當(dāng)年...”

　　承順皇帝開始扯偏話題，講起了周弼的父親周杞年幼時(shí)的糗事。林延澤這個聽的人沒什么反應(yīng)，倒是他這個講的人時(shí)常把自己給逗笑了，發(fā)出囂張的笑聲。

　　乾清宮門口，一個穿著艷麗的宮女拉住了守門的小太監(jiān)，問道：“什么人在里面？讓陛下連我們娘娘都不見？”

　　“是殿下在陪著陛下。春容姐姐，你還是回去吧，陛下說了今日不讓人打擾?！毙√O(jiān)的神情有些為難。

　　那個叫春容的宮女“哼”了一聲，扭著腰走了。

　　過了一刻鐘，乾清宮里的笑聲還沒有停下，春容卻是又一臉慌張地回來了。

　　“陛下，陛下，您快去看看我們娘娘吧，娘娘她又吐血啦！”春容在殿門前跪下，扯直了嗓子喊。

　　還被抱在懷里的林延澤明顯感覺到承順皇帝的身子僵了一下，有點(diǎn)哭笑不得。這把戲，他倒是在兒子后宮那些女人爭寵的時(shí)候見過，但萬萬沒想到會被用到自己身上啊。

　　卻還是趕忙跳下來，道：“父皇還是先去看看劉母妃吧，兒臣也要回去溫書了?！?p>　　承順皇帝也知道劉貴妃大概是在耍小性子，卻還是著急，便沒有推脫。李吉過來給他披上一件外衣，急匆匆地往延禧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