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再問下去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鐵小哥只得作罷。
而靳炎卻怪眉怪眼的窺視著鐵小哥,臉上臟兮兮的花斑又回到了原先滑稽可笑的模樣。
語氣也顯得曖昧濃濃:
“小哥對二十多年前蔡府的丫鬟感興趣,莫非是經(jīng)常夢里神游七仙閣,醒來卻在茅草窩?”
大爺已不講究口德了。
鐵小哥沒有理睬靳炎的戲虐,而是從木盆中抓起一根濕毛巾,扔給靳炎,顰眉道:
“擦擦你的花臉吧,你雖無瘋癲之癥,但長久裝瘋,也會使心智受損?!?p> 久病成疾,得抓緊治。
靳炎見鐵小哥已把稱謂直呼為你,也就不客氣的接過濕毛巾,胡亂在臉上擦了幾把。
一張鳩形鵠面的瘦削臉頰便顯露了出來,刀刻般的皺紋橫七豎八的躺臥在兩腮,皺紋里的污跡尚未清理干凈,看起來就像是被調(diào)皮的孩童在臉上胡亂涂下的墨跡。
但他那張寡淡的臉上卻生著一雙精明賊亮的眼睛,滴溜溜一轉(zhuǎn),呆板木然的面部立即變得生機勃勃!
很有精氣神。
收拾停當(dāng),扔下濕毛巾,攏了攏鐵小哥給他披上的舊棉襖,靳炎頓時來了精神,與先前那個瘋嚎蹦跳的癲狂舉止簡直判若兩人。
“在東京街頭的擂臺上,你閃避三掌,震退了契丹人,從那天起,老夫就留意上你了?!苯渍f道,自個兒從桌上的瓦罐里倒了一碗水,一仰脖子喝了個一干二凈。
鐵小哥還在思索蔡府中的事,聞言便漫不經(jīng)心的答道:
“那又怎的,難不成靳先生也要來找在下切磋武功?”
“不敢不敢,老夫乃一介柔弱文人,手無縛雞之力,怎敢與鐵大俠動手?!?p> “那先生就說說你的十句藏頭詩吧,都有什么講究,是偶爾為之的神來之筆,還是處心積慮的別有用心?”
說起藏頭詩,靳炎一下子便來了興致,仿佛脫胎換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正了正身子,神情嚴(yán)肅起來,俯身對鐵小哥說道:
“詩中意境乃是你的命理,而藏頭詩暗示的卻是你的命數(shù)!”
“愿聞其詳?!?p> “命理乃《易經(jīng)》中的命運之理,命指兇或吉、禍或福,理則是運,講的是你今生每一段經(jīng)歷的時運。命理相連就是命運。而命數(shù)就指的是旦夕禍福,也叫劫數(shù),分小劫和大劫,合術(shù)歸道,便總覽了人的一生之命運?!?p> 鐵小哥也略懂《易經(jīng)》,是從師尊虹云真人那里學(xué)得的,但是他對占卦算命歷來半信半疑,也從未去琢磨過自己的命運。
一部《易經(jīng)》,聚天地之轉(zhuǎn)換、集萬物之軌跡于其中,以盲派六爻、星象破解、搖鞭風(fēng)水詮釋了萬物的形態(tài)和規(guī)律。
《易經(jīng)》乃是一種神秘的存在,越琢磨越將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但正因為它是一種神秘的存在,那就只能敬畏,而不能冒犯。
人沒有了敬畏之心,就會輕飄飄毫無重量感。
因此,鐵小哥未置可否,只是問道:
“先生又是何以看出在下的命理和命數(shù)的呢?難不成二十年后在下真的會死在秦嶺?”
靳炎“噓”了一聲,神秘兮兮的說道:
“天機不可泄露!你給老夫披上棉襖的那一刻,老夫就看到了你的面相,也窺見了你的掌紋?!?p> 接著,靳炎仰起頭,望著屋頂,長嘆道:
“可惜啊!本可以沖天而飛,翱翔天穹,卻甘愿棲身于蓬蒿之中,埋沒一雙騰飛的翅膀!不入天庭進(jìn)茅屋,不躍龍門卻跳水溝!可氣可嘆??!”
不能展翅翱翔,也要低空滑翔啊。
這時,王槐禮老漢一腳跨進(jìn)內(nèi)屋,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王老伯一手拎著一個多層提盒,一手提著一罐酒,說道:
“剛補完隔壁店家的大鐵鍋,也沒工夫做飯了,今兒個來了客人,老漢我就去酒樓弄了幾個菜,咱哥幾個就隨意喝兩碗吧。”
幾層提盒打開,炒的、燒的、蒸的、燉的,不下七、八個葷菜。
靳炎兩眼放光,立即被桌上的美食吸引住了,剛才那套高談闊論也被暫時擱置在了一旁。
恰在此時,施恕生郎中也拎著一個提盒撞了進(jìn)來,一見屋內(nèi)情景,急道:
“嘿!都吃上了呀,那我就再來個錦上添花吧!”
施郎中也買來了一提盒的菜肴,木桌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臄[滿碗碟,四個人便拉開架勢,氣氛和樂的吃喝起來。
這應(yīng)該是幾個人的第一次聚餐。
“喲!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看來小女子我口福不淺哦!”
一陣香風(fēng)襲來,蓮柔帝姬趙蓮一身男兒便裝、雙手叉腰,俏生生的立在屋門前。
話音未落,頓時春色滿屋,脂粉香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令人神情為之一振。
王槐禮老漢慌忙丟下筷子和酒碗,倒地便拜:
“蓮柔帝姬駕到!小民王槐禮有失遠(yuǎn)迎,還望帝姬殿下贖罪!”
施郎中和靳老頭也連忙站起身來,躬身行禮唱喏。
鐵小哥動作稍嫌緩慢一些,但也站起身來向蓮美女頷首致意。
蓮美女先扶起王老伯,嬌氣十足的說道:
“王伯請起,你才是這屋的主人,應(yīng)該小女子拜見你老才是,那今兒個咱們都不講虛禮,幾位都不必客氣!”
王老伯這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立起身,神情尚未完全平靜。
蓮美女接著說道:“小女子今兒個也想討口酒喝,不知王伯可否答應(yīng)?”
“這……”王老漢頓時傻眼了,應(yīng)也不是,不應(yīng)也不是?
大宋國蓮柔帝姬,前朝官家趙佶的親女兒,當(dāng)今官家趙桓的親妹妹,竟來到市井之中的補鍋鋪討一碗酒喝。
允了吧,是為不敬。
不允吧,是為冒犯。
這叫王老漢怎生是好?
鐵小哥扶王老漢坐下,笑著對蓮美女說道:
“看你把王伯嚇的,既然蓮柔帝姬是男兒裝扮進(jìn)來的,我們也只好聽之任之,那就坐下喝酒吃菜吧,”
“好呢!”蓮美女脆生生的答應(yīng)一聲,老大不客氣的在鐵小哥身邊坐了下來。
坐定下來,五個人一碗酒下肚后,鐵小哥這才向蓮美女介紹了施郎中和靳老怪。
蓮美女聽罷,對施郎中問道:
“你就是那個挨了五十大板的郎中?”
郎中急忙起身應(yīng)道:
“啟稟蓮柔帝姬,小的不才,斗膽揭了那張皇榜,還望帝姬寬恕?!?p> 蓮美女示意郎中坐下,從衣袖里掏出一張銀票,說道:
“先生請坐,沒有你那五十大板,也就沒有鐵大哥進(jìn)宮為官家大哥治好隱疾,所以,我就是來給你送銀票的,三百兩安慰補償銀子,這是我和鐵大哥在宮里說好的,我趙蓮不能言而無信!”
原來鐵小哥是沖著這三百兩銀子才吩咐施郎中租房開醫(yī)館!要不然他一個窮郎中哪有銀子去租店面、置辦醫(yī)館的一應(yīng)設(shè)施?
施郎中充滿感激的對鐵小哥附身點了一下頭,然后顫抖著雙手接過了蓮美女遞來的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