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瑾仍舊住在原來的小院子里,歪在窗下的竹榻上看書,綿綿密密地雨下著,叫人生出一種靜謐祥和的心情。鄭瑾確實夠靜謐祥和的,她下意識的屏蔽了所有有關(guān)舒無涯的信息。所以也就不知道舒無涯醒來的時候,經(jīng)歷了一番雞飛狗跳。
起因就是那個孩子,可憐的孩子還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鄭瑾轉(zhuǎn)給了夜喬,又被夜喬轉(zhuǎn)給了舒無涯。
舒無涯剛見到孩子有些震驚,懷疑是自己什么時候惹下的風(fēng)流債,但是看著孩子的大小,心下又懷疑,本座這幾年潔身自好得很,莫不是自己的屬下惹出來的風(fēng)流債吧。
舒無涯還在思考著,然而卻被孩子嘹亮的哭聲驚回了神。
這孩子,屙屎了。
屋子里彌漫著一種難以描述的味道,他有些沖動,但施完針醒來的舒無涯實在是有些虛弱。也幸虧守門的人警醒,忙喊了水荇過來。
“這不是鄭姑娘帶回來的孩子嗎?”水荇一邊命人趕緊將熱水提過來,一邊又忙命人將孩子抱下去洗漱換襁褓。
“她嫁……人了?”舒無涯問,然而他又很快住了嘴,就算是嫁人,現(xiàn)在也生不出這么大個孩子。
”自己都還是個半大孩子,真是多管閑事“舒無涯輕輕抱怨道,又回頭吩咐水荇“給夜長老吧,前天不是還念叨著要抱孫子嘛,就說是夜喬的”
于是一早上的兵荒馬亂到此結(jié)束,小嬰兒最終還是交給了夜喬的母親去撫養(yǎng)。
而這一切,鄭瑾渾絲毫不知。
舒無涯來得時候是第三天了。鄭瑾正歪在榻上睡覺,書被落在了地上,看起來已經(jīng)睡熟了。
“還是個大夫呢,怎么就不曉得好好照顧自己”舒無涯看著從門口灌進(jìn)來的風(fēng),給鄭瑾披上了薄毯,不想?yún)s驚醒了鄭瑾。
“你何時來的?”鄭瑾問,又伸出手來替舒無涯把脈,兩人靜默著,似乎都忘了之前的不愉快。
“來了一會了,看你睡得熟”舒無涯看著鄭瑾伸出來的手,愣在那里。
這人好像又白了些,陽光落在她的手上,有一圈金色的漣漪,像白瓷一樣通透。
“確實有些疲累”鄭瑾道“不過你脈象如今好很多,我再給你開副藥調(diào)理調(diào)理吧……”然后又頓了頓“我也該回去了,不然師傅要擔(dān)心了”
“……”
舒無涯沒有出聲,鄭瑾不知曉他同意還是不同意,但也沒有關(guān)系,兩人沉默著,舒無涯似乎是不想回應(yīng)這個問題,于是話題便轉(zhuǎn)到了那個孩子。
鄭瑾點了點頭,雖然對于舒無涯的做法有些不樂意,但她確實不大喜歡孩子,也不懂怎么照顧。買這孩子,一則是因為自己嫌吵,二則是她的善心,只不過她的善心實在有限罷了。她又做不出來將這孩子丟棄的行為,但聽夜喬說自己的母親是個極喜歡孩子的老太太,又有舒無涯在,想必不會虧待了那孩子。
“雖這幾日晴好,但到底還是在風(fēng)口上,往后還是注意點吧”舒無涯伸出手去,欲摸摸鄭瑾的頭發(fā),卻又收回了手。
他隱隱覺得有什么東西變了,隱隱覺得,眼前這個姑娘就像是風(fēng)箏,若即若離的,可惜線還不在他手里,并且他悲觀的覺得,線永遠(yuǎn)不可能會在他手上了。
“知道了,多謝你記掛”
“前些時候,卓離來信說蒼云城出了些事情,我可能要離開幾個月,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可以呀”鄭瑾笑笑“我還沒去過蒼云城呢”
“那我們先去吃飯吧”舒無涯說著,伸出手來牽鄭瑾,鄭瑾愣了半晌,才將手遞給了舒無涯。
“好”沒人看見的地方,鄭瑾悄悄的紅了耳朵。
鄭瑾不知道該說幽墟宮令行禁止還是說舒無涯的動作太快,總之下午的時候,他們就坐著馬車到了河邊。
那是一艘極大的船,周身漆著黑漆,威風(fēng)凜凜。但是鄭瑾卻有些頭痛,她實在不想坐船,但既然是去蒼云城,從海上直接走水路繞行自然是方便一些的。
“大人,都打點好了可以上船了”牽風(fēng)抱拳行禮道“不過空房有限,要委屈姑娘住通鋪了”
鄭瑾笑了笑,幽澤海都成了自家的了,難道還能找不出一條有兩間空房的船來?也不知道打得是誰的臉。
果然,舒無涯的臉色變了變,正要說讓鄭瑾住到他的房間里來,不料卻被鄭瑾打斷。
“無妨,我去住通鋪就是了”鄭瑾利索的拎起包袱,飛身踏入舷板,她有意炫耀自己的步法,因此舒無涯只覺眼前一晃,她就去了船內(nèi)。
“自己去長老院領(lǐng)罰吧”舒無涯淡淡掃了牽風(fēng)一眼,道。他不知道鄭瑾心理如何,不過設(shè)身處地,如果是他在青幕山遭受了這番待遇,只怕是不能善了,更何況,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他堂堂圣子還在旁邊呢。
至于說牽風(fēng),從鄭瑾一開始還沒進(jìn)幽墟宮的時候,他就對鄭瑾有些不喜了。長得太過狡猾,又是個用毒的,又和幾個男人廝混在一起,還未成親就和男子同床共枕,抱了人家的孩子說不養(yǎng)就不養(yǎng)了,還臭矯情,敢給圣子大人擺臉色,想來就不是什么好女子,這樣一個女子哪里能勝任幽墟宮的女主人?更何況前些時候,還給自己下了臉子,牽風(fēng)實在是太不喜歡這樣一個女子了,也不知道給夜喬和圣子大人灌了什么迷魂湯。
所以,圣子在讓他訂船的時候,他就訂了一個普通的客船,反正圣子這次出來是隱蔽的,他這么做是不泄露圣子的身份!更何況,這個女子那樣喜歡和男子廝混,說不定通鋪正好對了她的胃口。至于說幽墟宮的面子嘛,我的個娘誒,他的面子被鄭瑾踩在地上摩擦氣都?xì)獠贿^來,哪里還記得起幽墟宮的面子。
傍晚,太陽漸漸地隱了下去。鄭瑾在大通鋪里住著,確實沒所謂的。通鋪也就是人多了些,臭了些,暗了些,其他也倒還好。男子一邊,女子一邊,男子橫七豎八地躺在鋪面上,女子則都圍坐在那盞昏暗的燈旁縫補(bǔ)著什么東西。
鄭瑾估摸著他們是去哪里干活,聽說天水島盛產(chǎn)珍珠,也許他們就是傳說中的采珠人罷,不過她不想多打聽。
原因無他,從自己一開始進(jìn)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在打量著她,沒辦法,比起這些人,她鄭瑾的衣飾太過華麗了些,沒準(zhǔn)在哪些人眼里看起來是個肥魚也說不定呢。
鄭瑾笑嘻嘻得想著,坐在自己的床鋪上閉目養(yǎng)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