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城郊
四盞白熾光小燈,一張不銹鋼的操作床,
床一頭接著一個碩大的不銹鋼臺盆,上頭嵌著一個拉升式水龍頭;
另一頭接著一小段臺面,臺面上放著各式各樣的金屬器具,以及一卷皮質(zhì)的卷包,
在正對床中央的位置,擺放著一個老舊的午餐肉罐頭,罐頭中堆滿了香灰。
窩著身子坐在床邊的李雷,額頭沁著汗珠,
他回頭瞥了眼墻上的掛鐘,17點29分50秒,
他微微掛起嘴角,眼珠直直的盯著臺面,
心里默數(shù)著10、9、8、7、……3、2、1 。
他數(shù)完數(shù),舉著筷子雙手合十,擺到額頭上,閉上眼,嘴里嘟囔了一句:“阿彌陀佛,我要開動了?!?p> 說罷,他快速的揭開泡面的蓋子,準備開吃。
“李雷,小李子?!遍T外傳來吆喝聲。
李雷瞬間垮了肩膀,吐槽著自己的?不幸:“不要了吧,每次都這樣……這都已經(jīng)下班了……”
“李雷,李雷……”門外的吆喝聲非常執(zhí)著。
李雷嘆了口氣,把泡面蓋子合上,用筷子插住,才起身去應門。
門外站著的果然是門衛(wèi)劉大爺。
劉大爺憨厚的臉上堆滿了緊張感,他不斷的往里張望,哆哆嗦嗦的問道:“里面沒那個吧……”
“沒有,劉大爺你要不進來說話?”李雷微笑著回應道。
劉大爺頓時退了兩小步,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不,不進去了,味兒太重。”
“對了,區(qū)局說,這會子要急送過來一具尸體,你看怎么辦?”
李雷皺眉,翻了個白眼道:“不能明天送嗎?這都下班了,咱這是殯葬業(yè),也不是驗尸官,啥都往我們這送?!?p> “這不沒辦法嗎,王警官的囑托……”劉大爺為難的說道。
李雷撓了撓頭,輕嘆一聲道:“這快過節(jié)了,誰還能頂上,得,讓她送來吧?!?p> 劉大爺頓時眉開眼笑,拍著李雷得肩膀,稱贊道:“小李子,還是你給力,有前途。”
李雷尷尬的笑著點頭,不知接什么話好。
“啊,差點忘了?!眲⒋鬆斵D(zhuǎn)身從墻根抱起一個紙盒子,看著挺沉的。
他將紙盒子塞進李雷手中:“你的快遞,從x省寄來的。”
“小伙子,不是大爺說你,你咋從網(wǎng)上買吃的送這來了,直接往家里送不好嗎?!?p> 李雷瞅了眼面上的寄件人,會心一笑道:“沒事兒,謝了您呢?!?p> 送走了劉大爺,李雷搬著手中的紙盒進了屋,用腳勾上了門,轉(zhuǎn)身就把盒子放在墻邊的地上。
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想要繼續(xù)享用他的泡面。
呼嚕嚕的吃完了最后一口湯,李雷擼著肚子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
院子里汽車的剎車聲,砰砰的關(guān)門聲,打破了一片寧靜。
不一會走廊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腳步聲在門前嘎然而止。
李雷知道是她來了。
“咚咚——”
“我是王玉?!鼻宕嘤钟袆诺赖呐月曇?。
李雷抽起臺面上的紙巾抹了抹嘴,端起泡面盒走了過去。
他打開門,映入他眼簾的是熟悉又漂亮的臉龐,
瓜子臉,清澈亮麗的眸子,干練的齊肩短發(fā),她是區(qū)局偵查四組的負責人王玉。
李雷伸出拿著泡面盒的手,一瞧不對,
又趕緊換了只,在身上擦了擦,才伸向前方,
“王警官,您親自送來,這尸體來頭不小啊?!?p> 王玉只是蜻蜓點水般的在李雷的手掌心點了下,便放下了手,
面無表情的說道:“老規(guī)矩,放床上就行了是嗎?”
李雷憋著嘴,訕訕抬眉,點頭道:“是啊?!?p> 王玉朝身后招了招手。
她身后站著兩名警員,一前一后拎著尸袋,越過他倆朝門內(nèi)走去。
“怎么現(xiàn)在你們都直接往我們這送了,不用經(jīng)過尸檢?好歹應該先送醫(yī)院的停尸房吧?!?p> 李雷跟著王玉的步伐,邊走邊抱怨著:“再說了,咱這可是送死者最后一程的地方,明日可就直接推爐子里去了。”
王玉突然停住了腳步,一轉(zhuǎn)身,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就差那么一毫就會撞上。
王玉比李雷矮半頭,她揚起臉,鼻尖正巧與李雷相對。
“你可依然是啰嗦的緊,就這個疑問了是嗎?”
李雷被撲鼻而來的清香,吸引了注意,愣愣的點頭道:“嗯……嗯……”
王玉干練有力回道:“此人,死在出租屋內(nèi)。已經(jīng)作了初步尸檢,死于疾病,心力衰竭,并且已死了至少10天以上,無疑點,無家人,無朋友?!?p> 王玉還想繼續(xù)說什么,
李雷忽然舉起手,攔在兩人之間,說道:“玫瑰、櫻桃、檀香及葡萄柚木?”
王玉一怔,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脖子往后仰去。
李雷嘴角勾起,輕聲說道:“香水味?!?p> 王玉的小臉刷一下就紅到了脖子,她別過臉去,躲避李雷的注視。
李雷忽然一收手道:“了解了,又一個三無,多謝王警官的回復,我來處理就是?!?p> 兩位警員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拎著尸袋也不好動作,只能等待在床邊。
李雷走到床邊,示意道:“放上來就行。剩下的交給我?!?p> 警員看看王玉,王玉默默點頭。
兩位警員雙臂一抬,將沉重的尸袋往不銹鋼床上一放,
其中一人快速拉開尸袋的拉鏈。
另一人將尸袋撥開。
李雷也沒閑著,從旁邊的操作臺上取來手套,迅速地給自己帶上,
再回到床邊,協(xié)助警員把尸體抬出。
抬出尸體的那一剎那,一股濃郁的腐臭味也隨即涌出,
兩位警員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干嘔,他們趕緊屏住呼吸,各往后退了半步。
李雷氣定神閑的側(cè)臉看向王玉,咕噥了一句:“新人?”
“他們今天剛來實習的,還是我來吧?!闭f著話,王玉開始卷自己的袖管。
“欸,不必了,就到此為止吧。不敢勞煩王警官大駕?!崩罾准泵ψ柚沟馈?p> 聽聞李雷這么一說,王玉自然也放下了袖管:“那我們就不打擾你工作了,先撤了?!?p> 隨后,她便朝兩位警員努努嘴,
兩位警員如釋重負的趕緊打了個招呼,就疾步走出屋子。
“王警官,走好,我這就不便相送了?!崩罾讛[了擺手。
王玉瞅了眼李雷手套上正在往下滴的不明液體,皺著秀眉轉(zhuǎn)身離開。
李雷望著只搬到一半的尸體,垂下了肩膀:“哎,兄弟,咱都不容易?!?p> 準備干活的李雷的臉一下子嚴肅起來,
眼神矍鑠,嘴角緊閉。
他走到操作臺前,先脫下手套,扔進一旁的垃圾桶,
隨后打開操作臺下的小抽屜,抽出三支香及一盒火柴。
他擦亮了火柴,點燃香,用手甩了甩,以便熄滅香上的火焰。
當燃起裊裊青煙,他才把捏著香的雙手貼在額頭上,
并朝著床的方向拜了三拜,
拜完后,他雙手合十,夾著香默念了一遍往生咒,
才把香插入了罐頭的香灰內(nèi)。
一股清香彌漫在屋內(nèi),解去了不少臭味。
辦完所謂的“儀式”,
他拿起桌上的口罩,護目鏡,鼻夾,按順序帶妥,隨后又抽出一副手套給自己戴上。
最后從墻上的掛鉤取了一件防水皮革帶袖圍裙穿上,并將手套末端塞進袖管的橡皮筋里。
他拍拍圍裙自語道:“好了,武裝完畢?!?p> 李雷看了眼掛鐘,已近18點30,窗外的天色也已暗了大半,屋內(nèi)的光線也漸漸不明朗起來。
他打開了床邊的開關(guān),圍著的四盞白熾光一下子被點亮,四道光線照向中間的尸袋及尸體,對視覺產(chǎn)生了異常的沖擊。
當然,這對在此工作一年多的李雷來說已經(jīng)司空見慣了。
他做了個擴胸運動,舒展一下筋骨,走到尸袋前,三下五除二就把尸袋從臺面上剝離,并塞進了一旁的置物桶里。
隨后他從池子里抽出龍頭,打開水,取出一塊海綿,
一邊慢慢的從尸體的頭部開始沖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