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曉波酒足飯飽，抹嘴離開，一路打著電話“喂喂喂”走了。他是實干派，一發(fā)現(xiàn)商機，立刻就會叫人做調研。估計明天早上，申請相關資質的流程就會送到他的董事長辦公室。
林如凡洗著碗，不知怎的就想到慕君安。
他說回頭會給自己發(fā)使用方法，卻一直沒有發(fā)過來。是怕打擾了自己的晚餐嗎？
擦了擦手，林如凡當機立斷，給慕君安發(fā)了一個表情包。是只狗狗，笑瞇瞇的，長得有些像可可，坐在秋千上一臉超級滿足的表情。
可是，一直到她入睡，慕君安都沒有回復。
是自己發(fā)的表情包太含蓄？還是太沙雕？
慕醫(yī)生雖然離德高望重的年紀還有一段距離，但他也許可能是穩(wěn)重沉默那一款？
他不會連表情包都不會用吧！
林如凡自閉了。扔了手機沉沉睡去。
…
清晨五點，手機鬧鈴喚醒了林如凡。
這些年來，她已經(jīng)習慣了五點起床，六點半準時出現(xiàn)在單位上班的節(jié)奏。
關閉手機鬧鐘時，林如凡看到微信上的紅點，點開一看，竟然是慕君安的信息。她豁地從床上坐起，認真地將那信息看了好幾遍。
【酒精擦拭門把手、手機、鑰匙等常用物件】
【不要用噴壺噴，不安全】
【家中早晚各通風半小時】
三條，言簡意賅。
再一看，竟然是凌晨四點半發(fā)送。也就是說，半小時前。
這個時間，整個晉陵城都在沉睡吧，慕醫(yī)生是尚未入睡？還是剛剛醒來？
林如凡想回復個“謝謝”，還是猶豫了。萬一慕醫(yī)生剛剛才入睡，自己豈不是打擾他了？
想起昨晚蔣永君的聊天，說起晉陵中心醫(yī)院的醫(yī)護人員都稱慕君安“慕半夜”。一是因為慕君安的專家號總是特別難掛，曾經(jīng)有過病患半夜就來等待的先例；二是因為慕君安的絕大部分時間都貢獻給了醫(yī)院，常常加班到深夜。
這樣的工作狂，休息對他來講多么難得啊。思及此，林如凡放下了手機。
但凡與慕君安有關的一切，她都小心翼翼。
六點，林如凡準時出門。走到電梯口，她的眼光不由自主又轉向慕君安家。
暗紅色的大門和啞光黑的密碼鎖，如往常一樣安靜。并沒有突然開門，走出一個慕君安來。
“嗚嗚……”門后卻傳來可可的聲音。
“可可？”林如凡驚訝。
但凡慕君安在家，可可絕不會蹲在門后嗚咽。所以慕醫(yī)生四點半給自己回復，是出門時候？
這不是“慕半夜”，分明是“慕鐵人”啊。
……
“如約而止”凈菜公司在新安區(qū)一幢工業(yè)樓里。林如凡買下了其中一層，一大半隔成了操作間和廚房，自己只在庫房旁邊隔了一間小隔間當辦公室。
六點半她準時出現(xiàn)在公司，主任蕭大路帶著幾位工作人員剛剛清點完送來的菜，隨后分頭開始清洗處理。
手里一邊干著活，嘴里也不消停。
抱怨自家老公的、羨慕人家孩子的、八卦明星緋聞的、嘲笑隔壁老王的……全部扯了一遍，終于扯到了江城的肺炎上。
“早上新聞說，鐘院士帶專家組去江城了。”
“這么嚴重嗎？”
“肯定嚴重的，鐘院士都八十好幾了，還要他出山，是不是覺得嚇絲絲的？”
林如凡回完幾個客戶的微信，換了工作服，走到操作臺加入大家。
“剛剛跟客戶溝通過了，咱們做到周四結束，然后放假，大家好好回家過個年?！?p> 操作間頓時歡呼起來，充滿了即將發(fā)錢過年、回家團圓的歡樂。
林如凡看著這些跟自己奮斗了多年的兄弟姐妹們，心中也著實感激他們對自己的不離不棄，笑道：“有要回老家過年的嗎？過了年來我這兒領車馬紅包啊。”
“我！”“我！”頓時好幾個人大叫。
大伙兒卻望向王姐。平常過年過節(jié)，她是最盼著回家的，怎么反而沒了聲音。
“王姐不回老家？”林如凡問。
王姐笑咪咪地洗著菜：“我兒子買車了，才把我爸媽接過來，今年就在晉陵一起過年，不用趕來趕去啦！”
“可以啊，兒子出息嘍！”
“看來兒媳婦就快進門啦?！?p> 眾人又是七嘴八舌的開心。王姐更是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找不著了。
歡笑聲中，林如凡的手機響起。
“喂，是我。派出所？”林如凡驚了。
眾人一聽“派出所”，頓時也都停下來，往林如凡這邊看。操作間里一片安靜，只有林如凡的聲音在回響。
“對。昨天我們見面了……對，她江城剛回來……我們送她去的醫(yī)院，不是流感引起的肺炎嗎？”
電話那頭似乎解釋了一下，又聽林如凡道：“我現(xiàn)在沒有任何問題，挺好的……嗯，好的，謝謝……行，有問題第一時間向你們匯報?！?p> 蕭大路好奇地問：“林總怎么了？”
“我一個江城回來的朋友，昨天流感進了醫(yī)院。派出所消息還真快，問我有沒有問題。”林如凡笑道，“我當然沒問題嘍，能吃能睡?？次覊训孟耦^?！?p> 眾人卻都沒笑。
倒不是林如凡其實不像牛，而是大家似乎都從這通電話中感受到某種不詳。
林如凡也有些悻悻：“反正專家說了，又不會人傳人。別說我朋友只是普通流感，就算是那個什么不明肺炎，也不可能傳染給我?！?p> “對，不可能的。就憑我們林總買彩票都從沒中過獎的運氣，怎么可能，哈哈?！?p> 蕭大路的笑話其實也不怎么好笑。但大家還是很給面子地“呵呵哈哈”了一陣，各自埋頭干活去了。
林如凡還是心神不寧。
點開慕君安的朋友圈看看，還是以前那些東西，沒有新內容。
又點開蔣永君的朋友圈，工作號正常轉發(fā)工作推送，私人號則是“僅展示近一個月的朋友圈”，這家伙，一個月都不發(fā)一條朋友圈，真是個無聊的工作狂。
沒有消息，反而讓她更擔心。一個電話撥給羅穎。
“小穎，我剛剛接到派出所電話?！?p> 羅穎立刻叫起來：“我也接到了，剛掛掉電話！”
林如凡道：“我一點不定心，干活都沒心思。你說永君生個病，怎么還驚動派出所了？”
羅穎低聲道：“凡凡，我跟你說個事，你別外傳……”
“什么事？”
“我們社區(qū)剛剛接到通知，要統(tǒng)計轄區(qū)所有從江城回來的人員，一個一個上門走訪?，F(xiàn)在正調人口庫?！?p> 林如凡倒吸一口涼氣：“江城那么多所大學，這工作量也太大了吧？”
“可不是。光我們街道在江城讀書的大學生就有五六十個。大學生還好統(tǒng)計，在那邊工作就不好統(tǒng)計了，只能走訪。”
聽羅穎的口氣，還是一心只在自己的社區(qū)工作上，顯然還沒有林如凡想得多。
林如凡提醒道：“小穎。聽你這么說，江城的情況似乎比報道的嚴重？”
電話那頭沉默了數(shù)秒。隨后羅穎道：“也許是吧。鐘院士都出山了?！?p> 鐘院士都出山了。
老百姓看待問題的視角，竟然出奇地一致。
倒是林如凡先冷靜下來：“管不了那么多。咱們自己先顧好自己，回頭我把慕醫(yī)生發(fā)給我的消毒提示發(fā)給你們?！?p> “好。直接發(fā)群里?！绷_穎說著，又關照，“我跟你講的別外傳啊，引起恐慌也不好?！?p> 林如凡應著，心里卻想：工作都布置到社區(qū)這一層了，接下來肯定馬上就會傳開，恐慌是必然的，如何應付恐慌倒要好好想想。
至少自己要先鎮(zhèn)定。
林如凡思定，打開微信，將慕君安發(fā)的那三條微信轉發(fā)到四個人的群里。
【這是慕醫(yī)生發(fā)的消毒提示】
【小穎蓓蓓趕緊囤點口罩和酒精，棉片棉球什么都囤點，沒壞處啊】
云蓓立刻回復：【收到】
【永君呢，今天沒上線？】
羅穎也說：【永君來了匯報一下近況啊】
可是，蔣永君沉默。
令人可怕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