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女子鬼魂的講述中,眾人漸漸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拼湊完整。
事情就發(fā)生在半月之前。
半月前的一天夜里,朱大哥的媳婦,也就是朱老木匠的兒媳,誕下了一個女嬰。這原本是一件大喜事,朱木匠卻不太開心。
原來這朱老木匠最是重男輕女,心心念念的,就是兒媳能給自己生個大胖孫子,好給老朱家傳續(xù)香火。沒成想,第一胎是女孩兒,這第二胎又是個女孩兒,朱老木匠覺得兒媳不爭氣,連個帶把兒的都生不出來,當(dāng)天夜里就把兒媳罵了個狗血噴頭。
朱家媳婦兒剛誕下孩子就挨了罵,心中委屈,一氣之下竟吊死在自家房梁上。剛生下的孩子體弱,又沒了母親照顧,沒過幾天也隨之夭折。
就在孩子夭折的當(dāng)天夜里,朱木匠就“撞邪”了。
朱家媳婦雖含恨自盡,卻心中掛念剛剛降生的孩兒,魂魄戀棧不去,夜夜回到家中陪伴孩子。
那日白天孩子夭折,朱家媳婦并不知曉,遍尋孩子不著,卻意外見到大白,也就是那只妖羊潛入朱老木匠房中,要害公公性命。
大白是朱家媳婦自小所養(yǎng),最是聽話,在女子的呵斥下退去。那夜朱大哥見到的趴伏的黑影,想必就是潛入屋中的大白。
女子擔(dān)心大白再起殺心,于是夜夜守在公公身邊。卻不料朱老木匠年歲已老,陽氣不足,被鬼氣纏身,以至于臥床不起,氣息奄奄。
今日阿圓與小鄭前來,一時魯莽收了這女子魂魄,妖羊大白沒了主人阻攔,這才趁眾人不備,闖入里間,一角戳死了朱木匠。
大白惱恨朱木匠逼死主人,早已生了殺人之心。若是沒有今日的事情,朱木匠鬼氣纏身而死,也就罷了。偏偏兩人為救朱木匠,收了朱家媳婦的魂魄,這才有了之后的事端。
幸得李觀主關(guān)心女兒,隱身于屋外,才于危急之中,救下了停雪與聽云。
朱大哥聽得妻子縱然身死,依然記掛家人,心中懊悔、悲慟交織,再也抑制不住哭聲,用力捶打著斷腿傷處,一旁的李梓蓬匆忙去攔。
朱家媳婦此時才知悉了初生孩兒的死訊,惶惶然手捂胸口,再次哭出聲來。
翠兒見爹爹娘親都哭,也禁不住流下淚來,一時間屋內(nèi)又是哭聲四起。
聽云趴在桌上,聽紅了眼眶,聯(lián)想到自己穿越之身,父母不知該如何思念自己,又想到這一世白狐父母和弟妹的慘死,悲從中來,再也沒了聽八卦的興致。
最苦不過人間事。
眾人都是嘆息。
李觀主對那女子道:“女施主一心向善,貧道感深肺腑。然而人鬼畢竟殊途,如今令夫重傷,令嬡年幼,受不得女施主身上鬼氣。我有《通幽經(jīng)》一卷,可保你魂魄不散,助你收斂鬼氣,待你修行有成,自可與家人長久相守。我問你,你可愿隨我修行?”
女子良久才收了哭聲,對李觀主拜道:“謝道長仁慈,小女子愿隨道長修行。不過,小女子還有一事相求?!?p> “何事?”
女子再拜,道:“道長宅心仁厚,求道長救救我公公,饒……饒大白一命?!?p> 李觀主一愣,這才想到朱木匠慘死之時,女子已被收進(jìn)藏墨法章之中,并不知曉,嘆息一聲,將實(shí)情告知。
女子又是哭泣,懇求道:“求道長允小女子祭奠公公。”
李觀主點(diǎn)頭道:“善?!?p> 眾人自去收斂朱木匠與妖羊大白尸體不提。
道觀眾人離去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下午。
那女子鬼魂被重新攝進(jìn)藏墨之中,被小鄭收回袖中。
臨走之前,李觀主遣小鄭在桌上放了三十兩銀子,并叮囑朱老哥安心養(yǎng)傷,來日自有夫妻重聚之時,朱老哥坐在床上,千恩萬謝。
一夜未睡,眾人都是精神缺缺。
阿圓來時興致勃勃,此番重走山路,只是低著頭,懷抱著小狐貍停雪,也不說話,只悶頭跟著前頭的父親。
小鄭有意相勸,只不知如何開口,心中卻想到另一件事情。
“師傅,我有一事不明?!?p> “何事?”
小鄭故意要引開阿圓的注意力,大聲問道:“師傅,那妖羊大白已然通了靈竅,身藏妖力,可運(yùn)使那般妖術(shù),卻為何妖氣不顯,徒兒始終不明。”
李觀主回頭看一眼阿圓,點(diǎn)點(diǎn)頭,答道:“那大白,并不是妖?!?p> 不是妖?眾人都是心頭不解。
小鄭偷瞥一眼阿圓,見她抬起頭,心中一喜,忙問:“可那妖羊施展之時,天搖地動,分明是……”
“未能察覺異樣,非是你與阿圓之錯。這只大白,恐怕是一只,山胎?!?p> “山胎……是何物?”
李觀主腳步不停,口中反問道:“你可知十二生肖,所來為何?”
十二生肖?山胎?聽云此時也起了興趣,從小鄭懷中爬起來,攀著少年肩膀,一雙耳朵豎得老高。
“十二生肖……難道就是,山胎?”
觀主點(diǎn)頭,道:“不錯。十二生肖,便是十二種山胎?!?p> “山胎為山靈所鐘,地氣孕化,為各種禽獸之形,算是天生的山神之屬,卻不知為何,只有鼠、牛、虎、兔等十二種。這山胎因是地氣孕育,生來便會引動地氣,地氣翻涌,則天搖地動,你昨晚已經(jīng)見識過了。也是因此,這十二種山胎,也被稱作十二地支?!?p> “按朱家女子所言,這只山胎是她自小養(yǎng)大,想必是一只殘缺的山胎?!?p> 聽云不解,這羊不但四肢五官齊全,還比一般的羊大得多,怎么就是殘缺了?見小鄭只是擰著眉頭思索,著急之下咬了小鄭耳朵一口。
小鄭“啊”一聲反應(yīng)過來,捂著耳朵問師傅:“為何說這山胎殘缺?”
阿圓看到小鄭被狐貍啃了耳朵,不禁一笑,微微來了精神,看向父親。
只聽李觀主道:“自古以來,山胎受山靈地氣孕化完后,自然從山中地底破土而出,皆是成年禽獸之相。曾有人為尋山胎之秘,挖開許多名山,卻只找到區(qū)區(qū)幾只山胎,且只是幼年之相,過不多久便一一死去了?!?p> 李觀主說到這里,微微一哂,道:“山胎雖是禽獸之身,卻多少算是天地所鐘之靈物,此人挖山破土,害死未成形的山胎數(shù)只,已遭天厭,據(jù)說死于天劫之下,死狀凄慘。”
“這只山胎想必是地氣異動之時,偶然破土而出,卻不知為何并未死去,被朱家女子撿到養(yǎng)大。也因殘缺,神通不大,否則以你們倆的功力,一個照面便被拿下了?!?p> 李梓蓬在后面笑道:“我看這殘缺山胎也厲害得緊,拿下他倆也不過是幾個照面而已。否則也不用爹你出手救人了。”
小鄭被師兄嘲笑,只是訕訕地摸著腦袋不說話,阿圓卻不慣著哥哥,飛了個大大的白眼過去。
李梓蓬笑得更大聲了。
阿圓氣死了,把懷中停雪往小鄭手里一塞,就要去擰哥哥的耳朵,被李梓蓬一個錯身躲開。
小鄭一手抱一只小狐貍,笑呵呵地看著兄妹倆打鬧不止,為阿圓終于來了精神而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