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背著手,像是什么巡查的古板領導人,在蜿蜒的小路上來回踱步,走到頭后再返回來、如此重復,打量著路邊的風景。
溜達了大約有十幾趟,他才停下來,對著小丑問道:
“怎么樣,聯(lián)系上沒有?”
小丑搖搖頭,回答道:
“不行,突破不了雜耍大師設下的屏障?!?p> 洛基攤著手問道:
“那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小丑莫名奇妙發(fā)起了火:
“我怎么知道!你沒腦子的嗎?一點主觀能動性都沒有!”
羅賓對于爭吵已經習以為常,丟下已經開始扭打起來的兩個二百五,走到呆立的鹿鳴身邊,輕輕扶上她的臂膀,有些擔憂的問道:
“你沒事吧?”
鹿鳴回過神,看了一眼羅賓,表情平淡地搖頭,隨后卻忍不住再次看向小道的兩旁。
一根根尖銳的木桿豎立著,沿著道路延伸、直到看不清遠方的景象,每根木桿上都有姿勢扭曲、手腳被緊緊束縛的身體,男女、老少、不同種族,結成了恐怖的果林。
他們還在不斷呻吟著,嘴巴張合、像是瀕臨旱死的魚,除了口唇以外的身體,卻僵硬地如同巖石。
鹿鳴闔上眼睛,再睜開,場景依舊。
芬里爾站在一根木桿前,他在恢復正常體型后,腦袋恰好可以與高高掛起的人的臉面相對,好奇地嗅幾下、又扭頭說道:
“真的不用把他們放下來嗎?”
小丑剛剛結束了與洛基的撕打,聽到芬里爾的詢問,扯著青紫的嘴角——鬼知道它那看與觸及起來都像是木材的身體,是怎么體現(xiàn)出正常人受傷的反應——它說道:
“不用,他們其實早就死了,只是被人特意做成這樣而已。
也就是說,這些只是只會如此反應的一堆道具而已。”
鹿鳴獨身上前,一擊打折了某跟木桿,溫柔地扶助傾倒的桿子、以及上面的身體,將其輕輕平放在地上,毫不忌諱地在那具身體上摩挲著。
潔白、修長的手指在干枯、僵硬的皮膚上掃過,劃過道道被縫合的傷口,那傷口自肩膀延伸到了腰間,仿佛一刀將這具身體劈成兩瓣,后來才被人連接了起來。
她站起身,說道:
“走吧,沿著道路走,前方能通往一個小村莊,沿著這些殺戮的痕跡、應該就能追上騎士。
至于陳樓……既然能確定他和我們處于同一個空間中,不管是他也在追尋線索、還是我們率先解放了這里,最終肯定是能匯合的?!?p> 說完之后,鹿鳴領先一路前進,其他人相互之間看了看,也邁步跟上。
突然響起的話語聲又吸引了準備出發(fā)的眾人,木桿上的小女孩輕輕開口、不似呻吟、更像呢喃:
“領主……姐姐……”
鹿鳴的腳步微微停頓一下,她死死攥住拳頭,步伐交替得更快了。
……
陳樓再沙漠中走了許久,終于見到些許希望,成片的綠林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雖然看起來依舊遙遠,但至少有了希望。
沙漠中的天色也終于不再是永遠的白晝,隨著接近樹林,天色漸漸昏黃,這個地方的神奇指出在于、晝夜的變化似乎是隨著位置而改變的。
小人靠在陳樓的脖頸處,舒服地打折瞌睡,雖然聲音小、但是距離近,一波又一波的呼嚕聲不斷轟炸著陳樓的耳膜。
陳樓眼神冷漠,抬手彈著指頭、將小人彈下了肩膀。
小人摔在地上,瞬間驚醒、不斷揉著腰背,“哎呦、哎呦”地叫喚。
陳樓立刻關切地蹲下身子,慰問道:
“沒事吧?怎么睡得這么死,這都掉下來了?!?p> 小人并未察覺道陳樓的臭不要臉,搖頭表示自己沒事,隨后看到遠方的樹林、開心地跳躍起來。
“快要到啦!”他歡呼著。
陳樓笑著問道:
“話說,我們是要去哪?順便告之一下你的尊姓大名?”
小人撓撓頭,說道:
“去大個子阿什那里啊,名字……我叫姆姆?!?p> 小人剛剛說完,表情頓時變得驚慌起來,雙手死死捂住了嘴巴。陳樓見狀得意地笑著,之前的路途中,姆姆始終不肯說出自己的名字、以及所去往的目的地。
現(xiàn)在姆姆睡迷糊后又被驚醒,下意識地就回答了。
姆姆跳著腳罵道:
“壞人!”
陳樓不置可否,將姆姆放回到肩膀上,說道:
“繼續(xù)出發(fā)了!”
樹林在視線盡頭,腳下的距離真的沒譜,陳樓又是走了很久,才終于進入到了樹林中。漫長時間中在酷熱中所受的煎熬,此刻盡皆消失,涼爽的微風吹過身體,讓陳樓和姆姆一同舒暢地呻吟出來。
而在進入樹林的那一刻,天色已經突兀地轉變成了黑夜,明月和繁星清晰可見,盛景不過如是。
睡醒一覺的姆姆精神抖擻,又聯(lián)想到馬上要見到熟悉的人,他不斷哼唱、坐在陳樓肩膀上擺動小腿。
陳樓趁機問道:
“話說,大個子阿什是什么?我們去的是村莊、還是那個阿什獨居的地方?”
自從回答了陳樓關于目的地和名字的疑問,姆姆不知道是對陳樓放心、還是本身徹底自暴自棄了,很自然的回答道:
“大個子阿什是月巨人,只能在黑夜中活動,這片樹林本身就帶有黑夜的特性,是領主大人特意為阿什找來的。
阿什很厲害,他的族人也都很厲害,姆姆找到阿什以后,就可以出發(fā)去找領主大人了?!?p> 陳樓聽過之后,雖然沒辦法從描述中想象到目的地的環(huán)境模樣,但也大致知道了應該是某個種族的聚居地,隨后他調侃姆姆道:
“你的族人呢?為什么不帶我去你的族人那里?是因為阿什很厲害,所以不怕我是壞人嗎?“
姆姆得意地點頭,并不避諱承認陳樓的猜測,緊接著又低呼一聲,大聲道:
“到啦!”
陳樓微微側過頭,一只眼睛緊緊閉著,單邊耳朵中的鳴聲半天才緩和,有些想用手摳摳耳朵,舉起來后卻發(fā)現(xiàn)恰好被姆姆擋住,只好作罷。
姆姆好奇地看著陳樓抬起、湊到他身邊、又立刻放下的手,眼睛閃亮亮的。
隨后,陳樓四下打量著,看到地面上出現(xiàn)一條、帶著明顯人工痕跡、被開鑿出來的小道,在小道的起源處,一尊石像靜靜矗立。
石像的高度只到陳樓膝蓋,也是人型、有頭腦、有軀干以及四肢,只是從比例上來說,身形要顯得臃腫一些,耳朵尖尖的、只有一只月牙形的眼睛。
陳樓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又抬頭看看月亮,發(fā)現(xiàn)兩者的形狀一模一樣。
姆姆注意到陳樓的動作,主動解釋道:
“大個子們的眼睛特別神奇,形狀會跟著月亮變化,滿月的時候就又圓又大,不過姆姆覺得有點嚇人?!?p> 陳樓拉長聲音沉吟著,問道:
“我有一個問題,這個石像,是按照他們自己真實的身高,一比一還原的嗎?”
姆姆答道:
“對呀!”
陳樓又問道:
“你管這玩意兒叫大個子?”
姆姆理所當然地說道:
“比我大呀!”
陳樓語塞,沉默片刻之后抬腿就走。
這話他實在不知道該怎么接。
走著走著,陳樓又突然停下腳步,對著姆姆再次問道:
“那我這個身高算什么?”
姆姆思考了一下,答道:
“壞人!”
陳樓點點頭。
好的。
去你丫的。
沿著小道前進,樹林逐漸變得稀疏,巨大空地出現(xiàn)。陳樓四處張望,四周靜悄悄的,雖然有生命活動過的痕跡,但卻沒有任何身形出現(xiàn)。
不止是陳樓,就連姆姆也有些奇怪,不斷發(fā)出各種疑惑地音節(jié)。
漸漸地,零星的小型建筑物開始出現(xiàn),一股奇怪的味道也傳到了陳樓的鼻子中,帶著些清香、呼入鼻腔和肺部后、還有清涼的感覺。
姆姆再次咋呼起來:
“有大個子受傷了!”
陳樓疑惑道:
“你怎么知道?”
姆姆說道:
“這是月巨人血液的味道?!?p> 陳樓點點頭,沒有說話,默默取出了地獄犬、同時提高了警惕。原本以為既然有姆姆幸存,那么應該還會有其他生命沒有腐化、或者被雜耍大師的人影響。
但是現(xiàn)在看來,這個聚居地的情況似乎不是很妙。
微小建筑物越來越密集,按照正常情理來說,這是逐漸接近聚居地中心位置的表現(xiàn),而陳樓也終于發(fā)現(xiàn)了居民的存在。
某個建筑中,一個黢黑的小圓胖子、外形和道路起源處的石像完全一致、只是更胖更遠,從門口的位置艱難地鉆出來——他已經胖到了嫌門太小的地步。
小黑胖子艱難的從門框中擠出來、腳步打了個踉蹌,像是不會扭脖子似的,滑稽地挪動腳步,將身體正對陳樓、才能夠上下打量這個“巨人”。
他尖叫一聲,背向地倒去、迅速地轱轆跑了。
“……”陳樓不知道說點什么好,只能繼續(xù)前進。
此時,越來越多的黑胖子從建筑中擠出來,就像第一個那般,紛紛倒推著轱轆走,一時之間,陳樓滿眼、滿地都是大黑球子。
姆姆口中的月巨人的血液味道,也越來越濃了。
陳樓聽到肩膀上的小人,輕聲、疑惑的嘀咕著:
“怎么都變黑了?曬月亮多也會黑的嗎?”
已經腐化了,陳樓在心中嘆氣,沒有說出聲。
草率地像是被踩出來的道路,漸漸變寬、變得更加平整,有較大的沙礫鋪蓋,微小的建筑開始成片出現(xiàn),被道路分割開來,是明顯有規(guī)劃的建筑群。
此時也終于出現(xiàn)了不是小黑胖子的身形。
來人就像是早已得到消息,站在家門處迎接許久未見的友人,熱情的表情、恭謹的姿勢,微微彎腰,對著客人微笑。
年輕而俊俏的男人,穿著和甘林相同的袍子,站在道路中間,看向陳樓。
他行禮道:
“客人。”
陳樓抬頭看了他一眼,徑直舉起地獄犬、扣下扳機。
男人的腦袋被炸得粉碎,身體的傷口處卻沒有血液流出、那甚至不是骨肉的模樣,更像是某種橡膠制品,胸腔上方被地獄犬的沖擊“砍削”后、顯露出平滑的斷口。
細窄的觸手從胸腔探出來,形成新的、怪異的脖子,頭端扭動、沖向陳樓,露出五官俱在、卻縮小了無數倍的臉龐。
他說道:
“啊……我的新衣服,剛穿上,帽子就被你毀了。
不過沒關系,既然有客人來,那鬼屋就該營業(yè)了?!?p> 男人拍拍手,四處建筑的頂端倏然開裂,股股熱氣迅速將涼爽的空氣燒熱,寂靜的樹林響起成片的哀嚎,鎖鏈的聲音、皮鞭抽打的聲音、利刃刺入血肉的聲音,大聲地叫嚷和喝斥。
建筑里露出的是花樣百出的刑具,熱油炸活人、千刀萬剮、鞭子粘上辣椒水、請君入甕,有典故的典故的,東方的西方的,種種場面不斷上演。
施刑的是黑色小圓胖子,受刑的、是體型和顏色正常的月巨人。
陳樓看著眼下的活地獄皺眉,姆姆早就緊張地跳下肩頭,四處奔波,試圖阻攔行刑人、解救受刑者,卻徒勞無功。
男人倒是滿意的點頭。
陳樓問道:
“你們想干什么?”
男人展開雙手,說道:
“這位游俠大人,想必你應該聽說過偉大的雜耍大師。
前不久,偉大的雜耍大師獲得了一片新的領地,但領地的原貌不好,好在它們很有潛力。偉大的雜耍大師一直在為馬戲團中,沒有出色的鬼屋而苦惱,恰好,這里就很合適。
一個四處追逐客人的冤魂,其他地方當然要有相應的景觀。
作為第一個客人,我很遺憾現(xiàn)在還建設的比較簡陋,所以,您有什么建議,盡管提出來!如果感到滿意,請盡情地游玩吧!”
陳樓凝視著男人,說道:
“怎么?不敢說領地是從活人手里奪過來的,是怕別人來分一杯羹嗎?”
男人從容地姿態(tài)終于變化,他那詭異、凝聚在比蛇頭大不了多少的腦袋上的五官,緊緊皺著、擠成一團,帶著絲絲敵意問道:
“這位游俠大人還真是消息靈通,怎么?憑你也夠資格來分享活人資源嗎?”
陳樓咧嘴笑了起來,看上去比男人要殘忍得多、更像是無惡不作的壞人,抬手指著自己的臉說道:
“我也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