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化都在瞬息之間。
落入水中的那一刻,阿眠還是懵的。
恍惚間,她記得她正要帶著潘貴去上前找阿爹,心里想著怎么道歉。潘成充滿怒氣的眼神讓她只能低著頭,慢騰騰地挪著步子。
突然聽見身后方傳來些水聲,周圍不知誰大喊了一聲“小心”。然后她就被一股大力攔腰提起,繞過河岸的圍欄,還沒來得及驚呼,就被扔在了弱水河里。
河水侵入鼻腔的那一刻,阿眠腦中回想著阿爹、月巖還有潘成三人滿臉震驚的表情,就連身旁的潘貴都瞪大眼睛,試圖伸手抓住她。
阿眠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學(xué)過游泳,雖十幾年沒下過水了,但基本功還是沒有忘記的,她覺得自己淹不死。
但她驚訝的發(fā)現(xiàn),弱水河的河水向一張無形的巨大的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裹著她嚴嚴實實,她眼睛睜不開,手腳動不了,意識昏沉,只知道身體在不斷的下沉,下沉。
恍惚中,有人往她嘴里塞了個東西,阿眠本能的想吐出來,但當(dāng)那東西在她嘴中滾動的一瞬間,阿眠腦海中立刻浮現(xiàn)出混沌珠。
她口中的東西是混沌珠!
形狀、大小、觸感,她包袱里的那顆混沌珠她不知道摸了多少遍,非常熟悉這感覺。
之前就聽說過,弱水河吸噬靈力的能力極強,非魚人族的人掉入河中,做好殞命的準備。
唯有一顆小小的混沌珠,可以護著氣息。
誰拉她入的河?
想害她?
可為何又給了她混沌珠?
周圍一片靜謐,甚至聽不見水聲,阿眠閉著眼睛,放松身體,讓自己慢慢漂浮。
只是她不知道,看似漫無目的沉浮,實則是一股水流在引著她去別的地方。
岸上。
楊鐵峰狂奔到了岸邊,目眥欲裂,一條腿翻過圍欄,想要跳下河去。
“楊叔!”
“鐵峰!”
月巖和潘成一人一只胳膊把楊鐵峰拉下來。
“你冷靜點!你忘了十六年前嗎!再跳一次弱水河你會死的!”
楊鐵峰被拉下圍欄,就又爬了一次圍欄。他什么也聽不見,只知道了阿眠進了弱水河,他得去救她。
他知道在弱水河里泡著是什么滋味,不能讓阿眠受這些。
“鐵峰!阿眠我去找,我去找!”
潘成說完,抬手朝著楊鐵峰的后頸一劈,楊鐵峰順著欄桿滑落倒地。
“楊叔!”
“你做什么?”月巖此時又急又怕,阿眠進了弱水河,楊鐵峰又被潘成打暈,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終究是小姑娘,潘成覺得自己活了幾十年沒必要和這些小姑娘計較。
“你在這看著鐵峰,他醒了千萬不能讓他入河?!?p> “潘貴,走,回去看看。”
接著,潘成和潘貴兩人躍起,扎入河中。
弱水河激起兩片水花,一會兒又消失不見,水面平靜無波,看似安靜無害。
月巖看著昏迷的楊鐵峰,心里著急。
腳邊是阿眠剛才掉落的那根攔著潘成的樹枝,月巖撿起,和手中的另一根樹枝放在一起,哭著呢喃,“阿眠……阿眠,你可千萬不能有事?!?p> 阿眠感覺自己時而在水中時而在云端,腳未踏實地,一切都虛無縹緲。
她好像又回到了現(xiàn)實的世界,漂浮在空中,看著底下往來的行人,但就是碰不到,抓不住……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到底漂浮了多久。
當(dāng)她再睜開眼時,入眼的是一顆巨大的貝殼,懸在頭頂上方。
阿眠眨了兩下眼睛,意識開始回攏,她記得她入了弱水河。
一瞬間坐起,打量著周圍的情況。
這是一間屋子。
屋子里沒有太多的東西,只有一張石床和嵌入地上的一堆貝殼。
其他的看起來和平時見到的房間沒有什么不同。
此刻她坐著的地方就是那張石床,石床很大,被打磨的平整,阿眠掀起身下鋪著的床單,看著石床側(cè)面的紋路。
這石頭她熟悉,竟然是沉金石。
阿眠又記起剛落入河時的窒息感,水從四面八方而來,密密麻麻,喘不過氣。
可為何此處,屋子里竟然沒有一絲水氣,她可以自由呼吸,如平日里的一般。
弱水河里還有這樣的地方?
忽然,她覺得不對勁兒,低頭。
手套呢?
她雙手的手套竟然都沒有了。
阿眠慌張起身,想尋找手套。
因扯動了床單,石床一角處的混沌珠,翻滾著落在地上。
阿眠撿起混沌珠,回想著之前口中含著的異物,應(yīng)該就是它了。
這顆混沌珠和她之前見過的那些混沌珠沒有什么太大的區(qū)別。
但是讓阿眠奇怪的是,就這一會兒的功夫,混沌珠會時不時的發(fā)出一陣陣紫光。
阿眠把混沌珠放入左手,紫光映著掌心的紫鳶花更加嬌艷。
阿眠摸了摸身上的物件。
匕首和腕針都在,連身上的幾兩碎銀子都在。
唯獨手套沒了。
手套沒了……
所以拉她入河底的人,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身份嗎?
不是潘成,也不可能是潘貴,那會是誰?
阿眠苦思冥想,實在記不起還認識哪個魚人族的人?
到底是誰?
門外幾聲風(fēng)鈴響動,阿眠緊張的注視著門口。
門從外向里打開,進來一人,門檐低矮,他彎著腰入門。
待此人站定抬頭時,阿眠嚇得后退兩步。
頭部扁形,滿頭魚鱗,眼睛歪斜,嘴巴極大。
是她之前在登船處見到的那人!
只不過當(dāng)時此人還是魚頭人身魚尾,甚是奇怪,她被那模樣嚇跑了。
沒想到會再見到這魚人,可她們并不認識,為何要抓她來這兒?
而且這人看見她左手了,難道又是一個知道紫鳶花的人?
阿眠害怕的握緊手中的混沌珠,右手去摸身上的匕首,謹慎防備的注視著這個魚人的一舉一動。
潘清看出阿眠很害怕,關(guān)上門后,站在門口,沒有再上前一步。
阿眠不敢看他面部,只敢打量他頭部以下的位置。
這人穿著打扮倒是正常,衣裳看著精致些,看來魚人族習(xí)慣穿普通人的衣裳。
此人身量挺高,一手背在身后,不說話,憑空生出些威嚴的氣勢。
若是換個面目,應(yīng)該也是個氣質(zhì)出眾的美男子,可惜了。
自從這人進入房間,屋內(nèi)隱約有股魚腥的味道,想起這人滿頭的魚鱗,阿眠咽了口唾沫,吞下口中的惡心感。
難道魚人族在河中都是這副模樣?
想起潘成和潘貴,阿眠慶幸還好他們一直以正常面目示人。
阿眠覺得自己的耐心絕對沒有眼前這人好,他就像個木樁子似的在那兒,一動不動。
終是她先開口:“這是哪兒?”
沒聽到回答。
阿眠抬頭看。
這人在一直盯著她。
“你是誰?”
還是未有回音。
阿眠皺眉,不會說話?
想起潘貴,阿眠又問了一句:
“不會說人話?”
剛說出口后阿眠就想撤回,怎么聽起來像罵人?
“我……我是說……你只會魚人族的語言?”
潘清依舊維持著進門后的那個姿勢,沒有變過。
阿眠沒功夫和這人玩木頭人的游戲,不說話就不說話吧,反正她剛才說了幾句,她現(xiàn)在累了,心累。
也不害怕了,直接無所謂地坐在石床上,他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
阿眠低著頭,心里有些擔(dān)心楊鐵峰。
阿爹親眼看著她落入弱水河,不會也跟著跳下來吧?
她開口想問問門口那人,還有誰落水了,但他一直閉口不言,想來也問不出什么話,還是算了。
希望月巖能攔著阿爹,再不濟還有潘成。
對,還有潘成。
潘成既然是魚人族的人,那么在弱水河河底說不定會遇到潘成。她得找機會讓潘成給阿爹和月巖報個平安。不然,他們得擔(dān)心死了。
他們不是魚人族,又沒有混沌珠護著,盲目跳入弱水河只有難受的份兒。
唉,可見做人不能把話說的太絕,不能把人得罪的太狠,不然最后只能打自己的臉。
她剛罵完了潘成,轉(zhuǎn)頭就得求著人家辦事。
說不定也不用她求,阿爹已經(jīng)求了,求潘成入河底找她。
唉,太難了,做人太難了。
阿眠不再說話,潘清好像失去了呆在這兒的樂趣,開門離開。
阿眠聽見關(guān)門聲,門前已經(jīng)空蕩蕩。阿眠拋起手中的混沌珠又接住。
哼,什么人?。?p> 不對,應(yīng)該是什么魚啊!
門外,潘清走了幾步,在一塊沉金石上坐下。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弱水河一直是九界修煉之人的忌憚之地,只因除了魚人族外,其他人碰到了那河水,必減靈力,降靈階。
但傳言越邪乎,越有人不信邪,專門花錢來弱水河做擺渡船的人不在少數(shù),但敢真正下水的卻沒有人。仿佛只要能坐著擺渡船往來一回,自己的靈力就能天下無敵似的。
當(dāng)然也有在擺渡船上東看西看、歪歪扭扭不老實而掉入河水中的??上[渡人只渡船不救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規(guī)矩。
若在水中遇見個心腸好的魚人,或許他能送你上岸。若沒有遇見,恍恍蕩蕩在河水中泡著,受河水侵蝕,死了浮在水面上,自然也能有人發(fā)現(xiàn)。
不過,大多數(shù)人都是惜命的,紫色的河水到底滋味如何,誰也不想嘗試。
弱水河分三層,最上面一層是泛著紫色的河水,吸噬靈力,侵蝕身體,像是毒水。
第二層,河水干凈清澈,魚人族喜歡在這一層游動。
二三層之間有一道隱形屏障,隔絕二層水源,致使第三層和岸上的空間無異。
魚人族喜歡生活在第三層,并在河底仿照其他幾個界域搭建了房屋,學(xué)習(xí)普通人的飲食起居,能讓自己適應(yīng)離開水的生活。
魚人族在弱水河河底造就了一個隱藏的水世界,九界人只知魚人族卻不真正了解魚人族,他們和弱水河一樣神秘。
潘成和潘貴跳入弱水河,比往常要急切的沖向河底,以往潘成都會在二層清水區(qū)域游上一個來回,這會兒卻完全沒了心思。哪怕再生阿眠那小姑娘的氣,也不敢拿她的命開玩笑,更何況她還是楊鐵峰的女兒。
一口氣游到河底,潘成和潘貴抖了抖身上的水漬,向魚人族聚居生活的地方走去,隨著他們的走動,身上的衣服也漸漸變干,像是從來沒入過水一樣。
潘成游入河底時,對于阿眠的落水已有了初步的猜測。
那樣強大的水吸力,把人直接從岸上拖入水中,而且用的還是二層清水區(qū)域的水,可見功力深厚。
族主這些天,天天陪著夫人,應(yīng)該沒功夫管一個小姑娘的事。
那么,只剩下一人了……
潘成直奔水晶殿。
水晶殿,里面住著族主唯一的弟弟,潘清。
潘成步子走的急,后面的潘貴小跑才能跟上。
前面的潘成突然轉(zhuǎn)身,疑問的語氣說著肯定的話:“你把永安城取血的事告訴潘清了?”
潘貴被突然轉(zhuǎn)身的潘成嚇得一激靈,待聽見潘成如此問,更是不敢說話。
“說沒說!”潘成覺得今日真是人人都在氣他。
潘貴不敢不答。忙點點頭,嘴里著急的說著什么。
他在向潘成解釋。
潘成氣的指著潘貴,想罵人,無奈又放下了手。
“你回去吧,別跟著我。我自己去?!?p> 潘貴雙手無措的握在一起,她真沒想過要傷害那個小姑娘。她被卷入河中的一剎那,他還想伸手去拉她,可惜他能力有限。
弱水河河底的房屋布局類似永安城,魚人族主住的地方自然是最大的,其次就這水晶殿了。
水晶殿就是個大的宅子,之所以叫水晶殿是因為這宅子的主人喜歡雪域國王宮雪宮的那一套叫法,把宅子的名字改了個遍。族主就這一個弟弟,只要不是太難辦的事,自是愿意寵著他。魚人族的人能躲就盡量躲著他,因為這人是狂傲且睚眥必報的潘清。
潘成走到水晶殿門口,已有人在等他,是潘清身邊的安子。
“潘頭兒,主子在等著,我給您帶路?!?p> 潘成泄了口氣,感情是知道他會來,這是都給他安排了好了。
怎么把潘清扯進來了,頭疼,真是讓人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