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橫蓋天際,隱有蒼天之怒含而不發(fā)。
車馬匆匆而行,中間混雜了幾聲騾子叫。
然后車歇馬停,暴雨如注,有人臂帶白巾在前攔路。
滴滴答答的雨水流落來者斗笠,但在一片昏暗當(dāng)中,他持著鐵棍一動不動的就那么佇立在俠幫的必經(jīng)之路上,絲毫沒有因為下雨了渾身濕透,就打消了他出手的決心。
看這架勢他已經(jīng)在這等待許久了。
孫靖昌一伙小弟紛紛拔劍出鞘,劍指那攔路之客。
“晦氣晦氣,下那么大雨還來觸霉頭,白白讓小爺站雨中多淋一段時間雨?!边@自然是孫靖昌心中所想的話了。
馬車內(nèi)有人拉開掛簾看了一眼,確定了來人不是他手底下那些弟子能夠應(yīng)付,于是讓駕車的車夫打傘之后,他走到了車隊最前方。
高手之間,自有氣機(jī)感應(yīng)。
“呵,就憑你一個?”潘思衡看了看兩邊,發(fā)現(xiàn)沒有多余的呼吸聲,心中明白,看來對方是覺得一個人就吃定了他們,只可惜他未必讓這幫不知來頭的人如意啊。
“潘旭,津門絕技傳人,俠幫十年前大亂后成為俠幫老三,改名潘思衡并離開津門地區(qū),被看作是俠幫高層里武功最低微的那個,現(xiàn)在看起來這情報落后了不少,十年未出手但起碼今朝看來你比老五老六要強(qiáng)。”攔路人沒有去搭理潘思衡的挑釁,張嘴就是一套有關(guān)潘思衡的情報。
“廢話真多,打還是不打。”
“既然你這么急著去見老五老六,那我就送你一程?!?p> “嗯?老五老六!”潘思衡心弦一跳,臉色微變,這人口中的意思是......
氣機(jī)變換,也恰在這時對方動手了。
不要覺得高手過招前廢話兩句是在耍帥,到了潘思衡這個級數(shù)爭得不僅僅是招式上的輸贏,更是從心理氣勢上要打擊對面,迫使對方露出破綻,兩人的交鋒從潘思衡走下車時就已經(jīng)開始。
潘思衡讓車夫打傘營造從容不迫的氛圍,持棍人呢語出驚人張口說出驚世之言,這都是對敵的手段。
開戰(zhàn)之前兩人氣機(jī)早已互相鎖定,潘思衡被是這個消息說得心生懷疑氣機(jī)一亂,那一刻自是持棍人出手的好時機(jī)。
也很顯然對面的棍人在出手的那一霎肯定覺得自己占據(jù)了上風(fēng)。
但真的如對方持棍人所想,他窺得了先機(jī)么?
持棍人剛動即退,手中一條精鐵棍就立馬臨時變招上撩,似是被什么東西砸在了上面,重重一下砰的聲音,震散空中雨點(diǎn)無數(shù)。
隨后持棍人每次欲動皆有莫名重?fù)粢u來,打退他的攻勢,幾次之后持棍人似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棍橫掃,逼退來物。
右腳進(jìn),左腳踏,一道剛猛無儔的棍氣就追著來物狠狠地劈了下去,在一劈的軌跡上,沿途大地突兀炸裂,濺得泥水四散。
結(jié)果當(dāng)那物帶著剛勁被劈的倒飛回來,哪怕持棍人都以為潘思衡會去把東西接回來,但是......
傘下早已沒了潘思衡身影,只剩舉傘的車夫賀紀(jì)亮。
賀紀(jì)亮伸出空閑的一只手迅速接物后縮回袖內(nèi),但同時他所持小傘撕拉一聲后被大風(fēng)刮向后方,半途中就莫名解體爆開,如受重?fù)簟?p> 孫靖昌在后觀戰(zhàn)暗自揣度,莫非這潘思衡潘大俠是個不世出的劍仙,御使的乃是一把飛劍,怎的武器如此神秘不可見人。
他又看了眼前方小傘殘跡,縮了縮脖子,更覺這個馬夫打扮的“賀大俠”武功也是詭異到了極點(diǎn),哪有連卸力后撤的舉動都沒,就如此輕松接回被那威猛一棍劈回來的物品的,這馬夫武功有這么高?明明上次都還要潘大俠親自出手的。
持棍人暴喝一聲,被不知何時而來的潘思衡一掌拍在架起的棍身上,內(nèi)勁一催,震開潘思衡,同時兩腳離地,借力后撤,但隨即他又馬上失去潘思衡的身影。
腦后寒毛炸開,有劈空之音響起,顧不得多想,持棍人反手將從腋下穿過,頂向腦后勁風(fēng)最盛處。
又是砰的一聲,那聲響完全不似肉掌能打出來的,反而和之前隔空交手時棍物相交的聲音一樣。
等持棍人轉(zhuǎn)身看潘思衡時,對方人早已經(jīng)在三丈外,卻是兩手空空。
感受著手掌間的那股子旋勁在如汞般稠密的內(nèi)力中泯滅,潘思衡眼瞇了瞇。
交手不過兩三招,他倒是沒有看出對面使棍的路數(shù),而江湖中武功上帶旋勁的也不少,但又是旋勁又是用棍棒的可就少之又少了,能練到這種地步的跟是寥寥無幾,換個人來這會已經(jīng)被打出內(nèi)傷了。
“素聞西河武林二十年前有一位耍棍的鏢師,號稱一棍亂三州,常人縱使接得住那鏢師的陽棍,卻也難防棍中脫胎于亂云拳勁的陰力,閣下莫非就是當(dāng)初失鏢后只見斷棍不見死尸的那位?”潘思衡嘴角噙著冷笑,口上也不留情,只在失鏢兩字上加重口音。
“不曾想津門武林也聽過我的名號。”亂三州淡淡回了一句。
“所以老五老六真的死了?”
“不錯,都死在我棍下,一個敲碎腦子,一個五臟六腑盡稀爛?!?p> 持棍人說話時沒有掩藏聲音,反而用內(nèi)力喊出,所以馬車這邊的俠幫弟子聽聞后一片嘩然。
孫靖昌自然也是聽到的,他眼球滴溜溜轉(zhuǎn)轉(zhuǎn),心中還是對潘大俠很有信心的,畢竟老五老六聽起來就比老三弱啊,潘大俠這個老三應(yīng)該頂?shù)米γ婺莻€拿棍的吧。
“就憑你?”潘思衡果然沒讓孫靖昌失望,再度說了一句開戰(zhàn)之前就挑釁過一遍的話,聲音中聽不出怒意。
但如果是熟悉他的人,比如說馬夫賀紀(jì)亮。廚子張現(xiàn)鋒此時已經(jīng)能夠感受到他滿心的喜悅了。
潘思衡心中也有些疑惑,莫不是真的是俠幫敵人出手截殺于他,而不是沖著馬車內(nèi)的嬰孩來的?前日那白巾人最后死前那一眼只是巧合?
“潘大俠何必逞口舌之利,兩個廢物罷了?!眮y三州垂著頭,似是在打量棍子上滾落的水珠。
水珠凝而不落,帶著一絲粘稠感。
“好內(nèi)功?!蓖回5膩y三州贊嘆了一聲,然后收起棍來,抬頭說道:“今日憑我的確奈何不了閣下,只是他日相見,來的就不止是我了?!?p> 說完亂三州運(yùn)起輕功就跑,走的干脆利落,看得孫靖昌目瞪口呆。
潘思衡沒有去追,他心中明白這是不知怎的被對方看出了一點(diǎn)底細(xì),最后也只是沖著亂三州離去的身影呸了一聲表示不屑,隨后運(yùn)起輕功如一條游龍般鉆進(jìn)車廂內(nèi)。
馬車旁的孫靖昌只感覺一陣風(fēng)吹過,再看時馬車前方的掛簾已緩緩落下。
馬車?yán)锱怂己饷嗣笫执竽粗干系陌庵福南肜衔謇狭懒撕退惺裁搓P(guān)系,最好外面除了賀紀(jì)亮之外的俠幫弟子全死了才算好。
他清楚,車廂外的俠幫弟子基本都是幫里其他高層塞到他眼皮底下來監(jiān)視的,尤其以老四的人居多,老五老六又是站在老四那邊的,真是死的好哇。
臨近傍晚,三輛馬車緩緩靠近了州城。
守門的兵卒在得到了幾兩碎銀子以后,識相地放開了阻隔。
為首的兵卒看著馬車遠(yuǎn)去打了個哈欠,太守的意思是禁止流民入城,這三車十幾個騎士嗯還有幾個騎騾子的,交了錢自然就不算流民了,不過給這么少自己也沒必要告訴他們,城里還實(shí)行了宵禁。
嘿嘿,他們找不找得到住的地方就不關(guān)他的事了。
孫靖昌入城時抬頭看著高大的城門洞子,嘖嘖兩聲表示夢中世界的高樓大廈比這更加雄偉壯觀。
他終于可以休息了,這么多天來在荒野奔波,一身臭味,也該好好舒服舒服了,希望俠幫大佬找個好點(diǎn)的客棧吧,自己可沒住過客棧呢。
“什么客棧和旅館都滿了?”
一炷香過后,隨著一個個出去尋找客棧的人回來,現(xiàn)實(shí)無情的粉碎了孫靖昌的幻想。
“是的爺,而且......城里五日前決定宵禁,從二更天開始?!?p> 潘思衡眉頭一挑,看看暗沉天色,卻是難得的面色難看了。
不過這點(diǎn)困難難得倒他么?
......
飛鴿從打開的窗口中進(jìn)來,落到屋內(nèi)的鴿架上,啄了啄旁邊的鈴鐺。
很快有人進(jìn)屋取出綁在鴿子腿上的小信卷,喂了把食后,將信件送往該去的地方。
最終落到一個身穿玄衣的男子手上。
“憑亂三州的身手也拿不下俠幫老三?”玄衣人看完信件后有點(diǎn)不敢信,隨即把信交給身邊人。
“亂三州說潘老三有鬼,內(nèi)力不對勁,有甲子武位的特征?”黃衣人接過信后,看完之后挑了挑眉。
“荒謬,這潘老三才多大,他亂三州是在給又一次失敗找借口吧?!彼{(lán)衣人雙臂環(huán)抱懶得去掃桌上的信,冷哼一聲。
“你閉嘴,既然亂三州來信求援,保險起見派雙煞去一趟,兩次的都沒拿下目標(biāo),已經(jīng)夠給我們南面的丟臉了。記住下令的時候說清楚點(diǎn),不管男女老幼一律殺絕?!毙氯瞬豢蜌獾某庳?zé)了一聲。
“行行行,一切都聽大哥的,我這就去安排。”藍(lán)衣人嘟囔一句后,起身離開此處。
片刻后,新的信鴿帶著新的信卷飛向了遠(yuǎn)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