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劍兵難得一回主動出擊,他開始四處求職了,但合意的工作,并不好找。
“姐,幫我留意下招工信息,我找了幾家,都不太好!芝蘭她……什么時候回來?要是她回來前我能找到工作……該多好!”呂劍兵說完,在那頭輕嘆一聲。
“具體日子我也不知道,我去問問啊?!?p> 二丫頭也難得一次對弟弟這般輕言細語,擱完電話,她立即撥給林芝蘭。林芝蘭怕又是呂劍兵來擾,沒接,二丫頭只得發(fā)短信。
“芝蘭,你大概什么時候回來辦手續(xù)……”
二丫頭寫下“辦手續(xù)”三字,猶豫一下,刪了繼續(xù)往下寫:“到時,我跟劍兵去車站接你,我媽那人,就不驚擾她了?!?p> “我們就清清靜靜地離個婚,再簡簡單單地吃餐飯”,二丫頭想想,又刪了,換成“劍兵現(xiàn)開始找工作了,每月給孩子1000元撫養(yǎng)費。上次那事,他自己都嚇壞了,真不是成心的,請你原諒他,好嗎?”
原諒嗎?林芝蘭在心里問自己。
“芝蘭姐”!
王佳蕊輕喚一聲,翻身坐起。她其實一直都沒睡著,剛才兩個來電,她全聽到了,每通電話都寥寥幾句,第一通電話結(jié)束,林芝蘭還哭了,現(xiàn)在,林芝蘭又哭了。
林芝蘭擦掉眼淚,沖王佳蕊尷尬笑笑:“別那樣看我,想起一些事,難免感慨一番?!绷种ヌm頓了下,忽轉(zhuǎn)口問,“知道我為什么出來旅行嗎?”
王佳蕊脫口而出:“散心!”
“難道你這次出來,僅僅只是散心?”
王佳蕊苦笑一聲:“逃離?”
“其實這次匆匆忙忙回娘家,又匆匆忙忙出來玩,走得很是牽腸掛肚。事發(fā)那天,孩子哭得很利害,哭得連聲音都不對了,斷奶肯定又得哭,我本不應(yīng)選擇這個時候斷奶離開,弄不好寶寶嗓子會發(fā)炎?!?p> “那為什么這么急著斷奶?這么急著離開?”
林芝蘭站起身,撩起衣服一角,露出腹上的一塊瘀青:“看到了嗎?我這里、還有這里,更利害,都破皮出血了。”
林芝蘭一邊說,一邊在自己胸口和大腿根處指指,王佳蕊愕然得一句話都說不出。
“我知道,孩子哭鬧,我媽會很辛苦,但我若不走,若不斷奶,我身上這些傷就會暴露無遺,與其讓我媽心疼,還不如讓她辛苦。有時,生活就是這么無奈!”
“你......你恨他嗎?”
“不知道。現(xiàn)在依舊恨,過段時間,或許就不再恨了。”
林芝蘭說得云淡風輕,王佳蕊卻替她不平:“芝蘭姐,你太好說話了,換作我,單槍匹馬打不過他,外面花錢找群地痞流氓也得狠揍他一頓,否則,這氣怎么消得下?”
“你那位,明明有家室還找上你,明明答應(yīng)離婚,拖到現(xiàn)在也沒離,你難道不恨?你難道會找地痞流氓去修理他?”
王佳蕊頓時啞口無言,怔怔望著林芝蘭。
“放過別人,就是放過自己!沒聊之前,我還滿腦子的怨恨,這下子,豁然開朗了。一拍兩散,各自安好,還有什么愛恨情仇?”
一拍兩散?各自安好?
王佳蕊緊緊握著黑屏手機仰臥著,忽然輕嘆一聲:“芝蘭姐,我給你講個人窮志不短的故事,你幫我看看,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王佳蕊隨即娓娓道出了高中時的王俊......
王俊父母緊衣縮食供他到高中畢業(yè),便再也供不起,無奈之下,他只好外出打工,文憑不高,就業(yè)機會自然不多,最初只能工廠里做流水線,活重,錢少,但凡有空,他總上勞動力市場瞅瞅,這天恰逢藥廠招人,工資高得令人瞠目結(jié)舌,還包食宿,他隨即跳入藥廠工作。
但那工作真不是人干的,味道難聞倒是其次,真正難受的是藥粉,一天下來,他就像坑底爬上來的煤礦工人,無非黑粉換了個色號而已,更要命的是,渾身奇癢難耐。
與他同批進的,有一兩個月走的,三四個月走的,略微跟他能拼一拼的,也只不過八月之久,而他,硬是咬牙干了整整一年多,拿著一筆還算可觀的辛苦錢回家過年。
“爸媽,這錢你們拿去先還一些,每家每戶多少分一點,以免拿不到錢的,大過年還上門討,年也過不好!”
他一手把鈔票放桌子中央,另一手偷偷伸背后撓了撓,繼續(xù)說:“你們那賬本拿來,我對對賬。”說完,又從包里取出一疊紅包。
母親偷偷抹了把淚,至里屋箱底翻出賬本。
他永遠忘不了高考前夕,父母拿著這破本子擠煤油燈下,愁眉苦臉記賬的情景,跳動的火苗把老人白發(fā)、皺紋都撩撥活了似的,化作無數(shù)銀針,刺入眼睛。
那晚,他做了個義無反顧的決定:數(shù)理化最后一道大題,統(tǒng)統(tǒng)放棄,結(jié)果,一分之差,他如愿以償?shù)芈浒?。他現(xiàn)拿著賬本,感慨當年的那個決定。
后悔嗎?不后悔!甘心嗎?不甘心!
王俊抬頭沖父母淡淡一笑,輕快道:“爭取明年把這本子滅掉?!闭f完,低頭核賬,每個紅包里都塞入幾百上千不等的現(xiàn)金和新借條。
一切弄妥,他跟著父親,挨家挨戶去還錢,紅包遞上,原借條拿回,臨走不忘向人家鞠躬道謝,再承諾一句“余額明年一定還”。外面回來,包輕了,人也跟著輕松不少,他取出包里的借條,點火燒掉。
“阿仔明天也該放假回來了吧?明年上高三,叫他好好考,考上了才能走出去,這邊水土怕是出了問題,這十來年男女老少沒幾個不得肝病,等他考上了,我在外賺錢了,就想方設(shè)法接你們出去?!?p> 父母眼眶紅潤,默默點頭。這幾年上面老人接二連三地生病住院,沒有醫(yī)保的農(nóng)村,開支不小,可錢花去了,人還是相繼去逝,醫(yī)療費之外,又多出幾筆喪葬費。
好不容易捱到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入土為安了,王俊高三那年,父親又大病一場,本就入不敷出,這下更是雪上加霜。幸好,王俊現(xiàn)在外出打工賺錢,日子總算慢慢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