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的花圃種滿了各種花,惹得群蝶嬉戲,一只藍色的蝴蝶輕輕落在媯姝肩頭顫動翅膀。她閉了閉眼:“李將軍...當年。當年我阿爹他...”
李拂湛苦笑了一下,回頭朝柳挽玉拱手作輯,回頭深呼吸了一口,將當年沉冤的事情娓娓道來:“自將軍拿下羊角關大捷后,北突厥元氣大傷不敢再進犯。那日午后,將軍坐在案桌前蹙眉,我上前問他因何事嘆氣,將軍信任我,便把事情告訴了我。”
“陛下私下派使臣連發(fā)三道密令給將軍,連戰(zhàn)布圖都帶了來,說是北突厥現(xiàn)在勢弱,潛伏在北部的暗探偷來了戰(zhàn)布圖,陛下要求將軍那日夜晚偷渡大江,過去將那北突厥殘余勢力一網(wǎng)打盡?!?p> “可將軍不同意,他遲遲不敢答應那使臣,說不可魯莽行事。那使臣卻威脅將軍,已是第三道密令,再多一道媯將軍的位置就會換人。那日他們爭執(zhí)了很久,最后將軍還是同意出兵于子時率十三萬精兵渡大江偷襲北突厥殘余勢力。”
“那日我因腿疾傷的重便沒有同將軍出站,不曾想...傳回來的消息竟是...”
竟是媯將軍與十三萬精兵活埋于食人關。
李拂湛狠狠抹了一把淚,跪在媯姝面前:“小姐,我沒能跟著將軍去了,活著也沒能替將軍做什么,我心有愧?!?p> “你先起來,”媯姝胡亂抹了一下淚,將他扶起來:“我不知道,竟是這樣...”說罷,她突然笑的很凄涼,轉頭問柳挽玉。
“二殿下,您聽到了,害死我阿爹和那十三萬將士的罪魁禍首,便是您的父皇?!眱尚星鍦I怔怔地滑落,滴在她衣衫前。她艱聲:“即使這樣,您還會替我媯家平反嗎?!”
江清然也不由得蹙眉。
柳應寒跨步走到她身邊,扶住她快要倒下的身形,擔憂道:“阿瑜...”
阿瑜是媯姝的小名。
她推開他:“侯爺自重。”
立在江清然身側的君知以開口了:“李將軍方才說,是陛下三道密令逼著媯將軍出兵...臣不解,為何要密令?”
柳挽玉也道:“是,確實。那時父皇并未年老,對于戰(zhàn)事也十分明了,按理來說他確實...不會去下密令催促將軍出兵,而且還是三道?!?p> 媯姝絕望道:“殿下是在為自己的父皇說話么?那便不必了,畢竟您說什么便是什么,我...”
“不?!绷煊翊驍嗨骸拔也⑽聪胩孀约旱母富书_脫,但姑娘有沒有想過,那使臣?!?p> 媯姝一愣,江清然俱是一愣。
“殿下是想說...那密令是假的?”李拂湛突然道,“那確實是陛下親筆。而且在這諾大的華京之中,又有誰能在這一手遮天的皇帝眼皮子底下造假傳假密令?!?p> “有?!本岳淅涞溃骸安贿^此事,也只是猜測,還是等二殿下親口詢問過陛下為好?!?p> 江清然心里狠狠一跳,她抬眼看著君知以。
有?是誰?
柳挽玉嘆了口氣,抬手,那只藍色的蝴蝶落在他修長的指尖上。他幽幽然:“是啊...姑娘,知道這些我心里并不比你好過多少。我會盡快查明真相,若不是父皇所謂,那么這個在背后一手遮天的人,便太危險了?!?p> ————————————————
出了東宮,江清然憂心問君知以:“真的有這么一個人么...會不會是二皇叔?”
君知以搖搖頭:“這些都只是猜測而已?!?p> 聞言,她輕輕垂眸,心底卻暗暗發(fā)驚,開口道:“這次回來...我在想怎么說?!?p> 若說自己墜崖是被二皇叔安排的,可這未免也太荒唐了,上下嘴皮子一開一合空口無憑便說是平懷王安排的,誰信呢。
根本就拿他沒辦法。二皇叔...他做這么多究竟想要什么。
柳挽玉回過頭:“說起來,跟你一同出去的那個小侍衛(wèi)呢?”
君知以也將視線移過來看她。
“死了?!彼L輕云淡地撇開話題:“對了,二哥有查到老太傅的下落?”
“有。”柳挽玉沉聲道:“估計在平懷王府?!?p> 果然。江清然暗暗心驚。
和她猜的八九不離十。
她低頭思索片刻,突然一陣局促的心跳,她抬眼問:“二哥,我在風崖村的時候,明明差了驛使給你送信...怎么...沒有收到么?”
如果沒有收到,那定然是被人截下來了...
柳挽玉蹙眉搖搖頭:“這幾日雖忙,可我仔細留意過了,并未收到任何書信?!?p> 江清然愣了:“如此...”
“沒關系,你現(xiàn)在也好好的回來了。”柳挽玉兀自沉默了一會,告辭道:“阿泠,你記得好生休息,二哥便不做奉陪了?!?p> 她點點頭。
柳挽玉愈走愈遠,江清然杵在原地,發(fā)愣了一會,腦中浮現(xiàn)一個少年的笑容,淺淺的小梨渦,明眸皓齒笑的可愛。
李言蹊...
“死了?”君知以冷清的嗓音自她頭頂傳來,江清然猛地抬頭,對上他冷色的雙眸。
睫毛纖軟地垂著,他這眼眸中似乎含著一塊永化不開的寒冰,冷氣逼人。卻有似隨著春緩緩融化開來,有些柔和。
江清然收回視線,嗯了一聲。
君知以語氣清淺:“不是他將你引出去,你又怎會有今天。殿下以后還是擦亮眼睛識人的好?!?p> 將近黃昏,日落西山,江清然呆呆地看著地上那一高一矮并肩被拉長的影子,悄悄地貼近了一下,那兩個影子便挨近了。
她在心底偷偷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彼f:“那丞相大人跟那什么,什么沈小姐,本宮還以為這次回來要喝你們的喜酒。”
...
酸。
有點酸。
“...”君知以站立在原地,默了一下。江清然走在他前面,看著高的影子停了下來,她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影子融進他的影子里面。
“殿下想多了?!彼卦诎滓聫V袖之下修長的手指微微蜷起,語氣清淡道:“沈小姐,是跟著沈大人來府上探望我父親的?!?p> “哦?!苯迦粦暎椭^,不斷地來回踢路上的石子:“那你們關系很好咯,門當戶對,家長都開始說親了?!?p> “...”君知以默了。他就這么靜靜地看了她幾秒,忽而彎起眼眸。
江清然見他良久不語,抬起眼,整個人愣了一下。
他生的極好看,但是平時都是冷著一張臉,很少笑。江清然早已習慣了欣賞著這個絕世美男的冷峻容顏,卻真的很少見他彎起眉眼笑的這般柔和。
夕陽在他身后鋪陳開來,她有些恍惚,這場景真的有點像她第一日回宮時,倚在漆紅圓柱上對他說“來日方長”那會兒。
君知以收斂了笑意,江清然一眨眼見他面色如常,懷疑自己是眼花了。他轉過身:“殿下該回去休息了。”
“哦?!彼獗庾欤艿剿韨?,壯著膽子伸出手,輕輕拉住了他的衣袖。這小動作輕柔的很,不易被察覺。
她回過頭看著身后的影子,被夕陽拉的很長,兩個人像是牽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