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賠給主人便是。”
聽她這話,還那般信誓旦旦?
南泊同蹙眉,莞爾抬頭看她,眸眼中凈是懷疑“你去哪弄給我?”
這世間的奇珍異寶她沒有,區(qū)區(qū)幾張書齋字畫她還沒有嗎。
少年時,她趁著磨墨的功夫沒少欣賞他的筆墨文章,久而久之也就學(xué)到了不少。她屋中檀柜里還藏著幾張竹簡,只是甚覺自己寫下的,登不得臺面。
南泊同見她半天不予回答,便沒當(dāng)回事,換了個話題“明日皇宮設(shè)宴,你陪我去?!?p> 元清瀾磨墨的手微微一怔。她眉頭一皺,莞爾看去他的臉。
王府的規(guī)矩多,皇宮的規(guī)矩更是不用說。要說充兵打仗她尚且還在行,這華貴之人品茶賞花她當(dāng)真覺得不自在。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男人半笑未語。許久,淡淡道了句“繼續(xù)磨?!?p> 這才注意到自己失態(tài),元清瀾垂著眸子,目光久久注視著眼下的深黑墨色。
明月落湖上,清光打浮沉。林葉的影子落于地上,有涼風(fēng)須臾而過。
女人蹙著眉頭,細想之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左右為難之際,南泊同下了死命令。
毛筆沾墨汁,頃刻揮字越于紙上。未嘗半晌,新鮮的墨水便已干涸。男人用著她親手調(diào)出的墨汁,縱筆熟練,甚是歡喜。
“明日我在府外等你,早點來。”
“是……”元清瀾看他“主人。”
那日南泊同閱完一篇竹簡后,便回寢殿睡下了。女人站在門口侯了片刻,才回房間休息。
第二日一早她早早便梳洗打扮,望著銅鏡中的那張臉,她甚覺其實自己也有分姿色。只是平時不愛打扮,也從未在意過。今日仔細一看,倒真覺得有那么一絲韻味。
須臾過后,元清瀾便早早等在攝政王府外。她不會讓他等,那自己便來等他。
面前四人侯著,筆直站在原地一動不見動。府外平地的正中央橫著一只轎。轎頂用銀,轎蓋、轎幃用皂。
彼時年歲十九,元清瀾還是第一次進宮,第一次……與攝政王同坐一臺轎。
“杵著做什么。”
不知何時,身后已然有人過于自己身邊,她只覺耳畔一道熟悉男聲,身旁一陣拂風(fēng)霎時而過。
女人的青絲隨風(fēng)輕起,落于臉頰,瞬間細膩了若隱的嬌羞。
元清瀾跟在男人的身后,上轎時卻停下了。
她也不知為何停,只是自己的那雙腳仿佛不聽使喚一般,如同生生釘在了地上。
南泊同本都進了轎中,卻遲遲不見女人。于是他起身,扶簾定睛看她。
二人四目相對,元清瀾只覺著心底某一處燃著火。
“怎么,還要我拉你上來。”
平時上馬都不見她有半分猶豫,如今上個轎子她倒遲疑了。
南泊同萬分無奈,循著她的眸子好似能找到什么。他唇角含笑,而后向她緩緩伸出手。
元清瀾怔愣許久,盯著那雙干凈修長的手,一瞬間竟忘了所有的思緒。
做夢都不敢有的妄想,今日卻真真的實現(xiàn)在自己面前。
他是大燕朝人人敬畏,高高在上的攝政王。
而她,只是一個連自己都不知是誰的奴婢。
王爺和奴婢,永遠不可能有交集。
原來,荒唐的愛意之下,是她永遠不敢妄自逾越的衷心。
元清瀾謝絕,退到轎子一側(cè),護在男人轎旁。
南泊同收回手,顧著她的側(cè)臉,眸中的冷淡頃刻顯現(xiàn)。莞爾,男人坐回轎中。
幾名侍從抬起轎子,霎時鳴鑼整整十一響。
元清瀾行于轎側(cè),南泊同坐于轎中。
藍綢平息,錦緞輕柔。他長指落在膝上,眼眸視著前方。
身體隨著轎微微的上下晃動,此刻男人的面容卻異常冷峻。
彼時宮中已是忙得不可開交,宮女太監(jiān)從蘭亭坊到平膳房,再從平膳房到入賀殿,三個地方來回跑,未見閑著。
燕皇特允李知瑾可在嫻貴人的寢宮敘舊,想著兄妹倆多許未見,想說的話自然也很多。
簾紗帳內(nèi),李知嫻坐在銅鏡前,鏡中女人傾國之姿,端莊貴雅,那雙靈眸更是格外的媚。
見今日天氣尚好,女人心里便也跟著舒適許多。
不短時,鏡旁隱隱浮現(xiàn)另一人的臉。
男人挑了支花色最為艷麗的珠釵,慢慢插入身前女人盤起的墨色長發(fā)中。
她從小便做樸素華實的打扮,不曾想這么多年依舊未變過。
李知瑾想,這次就換一換罷。
浮虛一場,人這一輩子至少得為自己活過。
不同于以往,舍去平淡清奇的李知嫻此刻更是容顏絕對。
她有一雙媚惑眾生的妖治臉龐,卻偏偏泛用浮紗掩映而上。
只因那人喜歡清淡,她便片刻不離清淡。
他的妹妹,從來都是個癡情的女人。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李知瑾會永遠懷著那份愧疚,每天活在痛苦之中。
“知嫻?!?p> “恩。”
他喚她一聲,她便應(yīng)一聲。
“你可當(dāng)真過的好?!?p> 聞言,李知嫻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她拾起玉盒中的瑪瑙鐲子,緩緩戴在手腕上。莞爾,她純粹的笑容又出現(xiàn)在臉上。
“兄長。嫻兒未負過李家,亦未負過你。到最后,卻負了自己?!?p> 她抹去唇角緋色,語氣異常凄涼“但嫻兒不想負自己……無論是曾經(jīng),還是如今?!?p> 她白皙手臂落于發(fā)髻,最終還是取下了那只艷色珠釵。
李知嫻回頭,眉目溫柔,進而對上李知瑾深邃的眼眸“兄長,他今日來?!?p> 因為他今日來,她便依舊淡色在身。
不為別的,只為他喜歡。
…………
南泊同來時,先進宮面圣,而后到洗竹院見了呂太后。
呂太后將剛從延邊進貢來的玉器珠寶賞給南泊同不少,最后又把命人繡的囊包遞到男人手中。
她說,這百榆囊包總共繡了兩個,一個給了南云卿,一個便交于他手中。
南泊同謝恩后便起身,他坐在一旁,仔仔細細盯著手里的小物,眸中甚是驚喜。顧盼之際,他道“本王得太后恩德,榮幸備至,日后每每戴于身上,便會想起呂太后?!?p> “你喜歡便好,本宮想著靛青色配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