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電話打出去后，言笑才覺得憋在心中的一口悶氣稍稍緩解了些。
因著自己一心想做的新聞被不明不白地斃了，連著兩天，言笑都覺得憋屈得要命，什么也做不下去，更別說去找新的選題。
一生氣，便在某一天的下班后給楊潔和黎文兩個死黨打了電話約飯，以便讓她可以有人倒倒苦水。
正窩在餐廳椅子上發(fā)呆，包間的門被人猛地一把推開，楊潔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攜著一陣?yán)滹L(fēng)走了進(jìn)來，將手中的包往角落的椅子上一扔，便沖著正抬頭看她的言笑溜達(dá)過來。
“怎么了小妞？幾天不見怎么愁容滿面的了？是想我想的嗎？”捏了捏言笑的臉，楊潔笑著問道。
還沒等言笑說什么，包間的門卻再一次開了，黎文跟在服務(wù)生的身后也走了進(jìn)來。
各自落座后，言笑便開始招呼著一旁的服務(wù)生上了已經(jīng)挑好的鍋底和湯料。
“哇！今天天氣這么冷，太適合吃火鍋了！”美滋滋地將一碗熱氣騰騰的湯端到自己面前，楊潔夸張地喝了一大口后，發(fā)出了一聲滿足的喟嘆。
“今天怎么選了個包間？平時咱們吃飯不都是直接大廳的嗎？”四下望著小巧精致的房間，黎文隨意問道。
拿起湯匙送到嘴邊抿了一小口，熱氣氤氳中，言笑耷拉著眼簾，有氣無力地回道，“因為我不開心！”
此時，對面的兩個人才齊刷刷地望了過來。
“怎么了？碰到什么煩心事啦？”小小的湯碗已見了底，將手中把玩的湯匙放下，楊潔托著腮一臉認(rèn)真地看著言笑問道。
正待開口，卻又有服務(wù)生推門走了進(jìn)來，將一盤盤新鮮干凈的蔬菜肉類放在桌上后，才再次推門離去。
將食材一一下到湯煮的正歡的鍋里，言笑才又坐回椅子上將新聞被斃的事情娓娓道來。
“你說，這么大一個廠子的污染就擺在那里，卻沒有人管，不光沒有人管，還不允許別人管?！币幌捴v完，言笑只覺得胸口似乎更堵了。
“那你打算怎么辦？”言笑的話音剛落，緊接著，楊潔目光灼灼地將問題拋了過來。
聽到楊潔問，言笑卻猶豫著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想繼續(xù)查下去。”
說完又扭頭問一旁只是默默聽她們說話卻一直沒有出聲的黎文，“班長？你覺得呢？還有，你人脈廣，知道鑫源的掌權(quán)人宋威是什么樣的人嗎？”
黎文卻沉吟著，沒有直接回答言笑的問題，而是反問道，“言笑，我問你個問題。你跟鑫源有過什么來往嗎？或者說，有過什么不愉快的故事嗎？”
被黎文的問題弄得著實有些莫名其妙，言笑將頭搖的像撥浪鼓，“沒有啊。怎么會這樣問？”
“你之前找我?guī)湍悴檫^一個案子的當(dāng)事人，雖然你告訴我只是想找一些素材，但是我有仔細(xì)看過這個案卷。那是一個發(fā)生在鑫源化工廠的斗毆案，官方記錄傷人的人是一個精神病患者，被傷的人是兩名你所在的日報社記者，其中一個，叫簡桑。沒錯吧？”
看著黎文不緊不慢又一臉若有所思地說出這個名字，言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才又不情愿地點點頭。
“簡桑？這名字怎么這么耳熟呢？”楊潔忍不住咕噥道。
“沒錯，簡商，曾用名：簡桑。八年前畢業(yè)于本地一所名牌大學(xué)，而后進(jìn)入日報社做了一名新聞記者。兩年后和另一個記者高毅在偷偷潛入鑫源化工廠又被發(fā)現(xiàn)后與保安發(fā)生沖突，致使其中一名有精神宿疾的保安當(dāng)場發(fā)狂，兩個記者一個重傷不醒，另一個，也就是現(xiàn)在的簡商，被報社辭退。一周以后，其父簡陽山其母江云菲在從他們兒子住處去往機(jī)場的路上，被一輛超載貨車攔腰撞翻，母親江云菲當(dāng)場死亡，父親簡陽山在送到醫(yī)院后也不治身亡，死的還有一名出租車司機(jī)。當(dāng)時的簡桑也在車上，由于其母的遮擋，簡桑僥幸躲過一劫。肇事司機(jī)是一名鑫源化工的運輸司機(jī)，犯人稱在開車途中經(jīng)過事發(fā)路口時太困打了個哈欠，等看到對面的出租車時再踩剎車已經(jīng)來不及。自那以后，簡桑這個人就銷聲匿跡了，直到近兩年再次以簡商的名字出現(xiàn)，派出所登記的職業(yè)信息，也已經(jīng)變成了自由攝影師?！?p> 說完這一大段話，像是口渴般，黎文拿起手邊的杯子喝了口水后，才再次望向驚呆著的言笑，問道，“言笑，你到底在做什么？或者說，簡商，到底想做什么？”
無暇理會同樣呆了的楊潔，言笑只覺得自己的心思像是被看穿了般的亂糟糟的。她強(qiáng)迫自己靜下心來，又理了理線團(tuán)似的思緒，看了眼對面兩個人或?qū)徱暬蚝闷娴谋砬?，才松口道，“沒錯，簡商就是簡桑?！?p> 然后又將六年前工廠發(fā)生的一切，他被辭退的原因，以及他父母被害的真相一一道來。
直到，對面那兩個人的表情從一臉不相信到一臉震驚。
“咳咳……姚文海？咱們的姚……？”
默默咽下那個燙嘴的代表著身份的詞，楊潔小聲問道，帶著一臉的不可置信。
見言笑點頭，楊潔干脆閉上嘴抱臂倚靠在椅子上，這下徹底不知道該再問什么好了。
一旁的黎文此時卻又開口了，“言笑，這件事情你確定是真的嗎？這可不是能隨便拿來開玩笑的。”
言笑有些急了，“誰會拿這種事來開玩笑？大叔是整件事情的經(jīng)歷者，他親口告訴我的，我知道他想報仇，可是對方力量太強(qiáng)了，只手遮天，他雖然無能為力，可是他一直恪守自己的信條原則，盡量讓自己不去觸犯法律做傷害其他人的事。而且，他最初出現(xiàn)在鑫源，也是為了鑫源污染這個事去的。”
“所以，你現(xiàn)在也想做這條新聞，是想為他完成當(dāng)年未竟的事業(yè)嗎？”楊潔又忍不住開口了。
言笑卻搖了搖頭，“不是的，你不知道，我去到那個村子的時候，那里彌漫的都是什么樣的味道。我去的那家，那個老人家是很嚴(yán)重的肺癌，很痛苦，還咳血，看著特別特別嚇人，真的。他的兒媳婦告訴我說，周圍幾個村子好多老人都是這樣的病，還有好多小孩小小年紀(jì)就咳嗽流鼻血。我當(dāng)時就想，為什么沒有人幫幫他們呢？化工廠的煙囪就在那兒高高地立著，每天排出的有毒氣體那么多，怎么就沒有人讓它停下呢？我一個每天寫稿審稿的新聞工作者，怎么就不能為他們發(fā)發(fā)聲呢……”
言笑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小小的包間里，除了桌上的鍋發(fā)出的“咕嘟咕嘟”的聲響，余下的只有一片安靜。
言笑扭頭看了看窗外，夜幕降臨，街道上亮著幾盞路燈，鍋里冒出的熱氣一路氤氳著，撲到冷著的窗玻璃上，變成了一片迷蒙的水汽。路邊昏黃的燈光射進(jìn)來，化作窗臺上模糊的金黃。
“言笑！”包間里突然響起楊潔有些猶豫又更多的像是堅定的聲音，她從寬大舒適的椅子里直起身，像是下了什么決心般，緩緩開口，“言笑，我的平臺也許可以幫到你?！?p> 一聽這話，言笑和黎文都同時抬頭望向了她。楊潔的自媒體平臺已經(jīng)營了小半年，許是確實有這方面的天賦，再加上楊潔的辛苦付出，如今的平臺，不管是從流量還是傳播度來說，都已經(jīng)有了相當(dāng)?shù)挠绊懥Α?p>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楊潔，且不說言笑能不能查下去，就算能查下去，你的平臺如果上了言笑這個新聞，弄不好，你辛苦經(jīng)營的平臺會被封了的，而且極有可能還會遭到來自對方的惡意報復(fù)?！崩栉拇丝逃X得，這兩個女人簡直是瘋了。
“那又怎么樣？我們當(dāng)初選擇這個行業(yè)是因為什么？班長，你忘了嗎？”楊潔一臉笑意地扭過頭看向身旁的黎文。此刻的她看起來有些明媚的耀眼，眼神里閃動著的，都是對即將要做的事情的興奮和快意的期待。黎文眨眨眼，手不自覺地摸了摸胸口，那里的心跳像是突然漏了半拍。
“那么，班長，你要加入嗎？”壓下心里泛起的感動和對這份友情的小小驕傲，言笑調(diào)皮地歪歪頭，對沉默的黎文笑道。
這兩個女孩，從大一開始，便與他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大學(xué)四年，他們一起見證了彼此的成長，也守護(hù)了彼此的成長。她們的善良和富有正義感的秉性，似乎并不太適合這個多少透著危險的行業(yè)。
時時游走在縫隙的邊緣，總要學(xué)會聰明地避開黑暗。
可是她們……想到這兩個人沖動的決定，黎文無奈地嘆了口氣，哎，算了，如果她們執(zhí)意想做一束照亮這黑暗的光，那么，就讓自己把這束光變得更亮吧。
伸出手搭在兩個女孩疊起的手掌上，黎文沉聲說道，“注意安全，我們一起加油吧！”
日日白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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