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斑駁的灑在夜空中,或明或暗的點綴著銀白的月光,在廣闊的榮國疆域上,描摹出一副深沉的畫卷。
然而在錦州城府衙滔天的火光映襯下,這副畫卷生生被抽去了靈秀的魂魄,只留一具干癟的外殼。
似乎有凄厲的慘叫聲從遠處傳來,客棧外的街道在朦朧的月光下也響起了喧囂,住店的客人們紛紛披衣推開了房門,悄聲議論著錦州府衙的這一場大火。
房頂上的兩人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卻只是收于眼底。
“所以,我的父母親將我丟棄十八年不聞不問,其實是為了保護我?”
“我不知道他們是想要保護你,還是單純的只想讓你消失在世人的眼中?!奔緸憫鄬ι纤纳畹难垌?,“我與你說這些,不是想為你的父母親辯解。我只是想要提醒你,自你走出國公府那一刻起,你就已經(jīng)卷進了這場明爭暗斗里,再也無法獨善其身了?!?p> “那么你呢?”溪睿眼眸愈發(fā)幽暗,“你千方百計接近我,又是為了什么?如你口中所說的某些人一樣,想利用我?”
“我想娶你?!?p> 類似的話,溪睿一天內(nèi)聽了兩次。
“理由?!?p> 季瀾戉抬頭看著夜空中殘缺的銀月,聲音似能飄蕩到星辰那頭,“為了我們都能活下去?!?p> 這么一句輕飄飄的話,隨著錦州城內(nèi)忽近忽遠的喧囂,一字一字的鉆進溪睿的耳朵,隨著八月清涼的夜風,一點一點滲進溪睿的心里,隨著無數(shù)次生命的消亡,一滴一滴溶進溪睿的血液。
府衙的大火終究是撲滅了,有多少人葬身火海,溪睿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既然這場火出自季瀾戉之手,那他定然已經(jīng)提前計算過得失,是好是壞,都不是她該過問的。
溪睿躺在床上,回想著季瀾戉和她說的那些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亂。
不錯,慌亂。
她自以為她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足夠多的艱難坎坷甚至生死,早就看淡了世事。然而,當她得知她的身上還牽系著無數(shù)無辜者的性命時,她的心便亂了。
紫云山腳下季瀾戉和溪景錚說的那些話,客棧屋頂上季瀾戉對她講述的那些往事,無一不在提醒著她,她要做的,不再是簡單的活著。
……
房門被人敲響,接著,有人推門進了屋,自覺的來到床前,掀開床帳,隨后,眼前出現(xiàn)一張英俊的容顏。
“季瀾戉!”溪睿依然躺在床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床前的人,“你是不是從來都不懂什么是男女有別?”
季瀾戉輕輕搖了搖頭,“你第一次見我時,就該知道,我從來都克制守禮?!?p> 溪睿氣結(jié),“幾次三番擅闖女子閨房,這叫克制守禮?”
“我只闖過你的閨房?!?p> 看著他理所當然的神情,溪睿無奈的閉了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你來我房間做什么?”
“我們辰時出發(fā),還有半個時辰?!?p> 溪睿蹙眉,“錦州城的事,你不管了?”
“我身上無官無權(quán),如何管得了知府大人的事?”
溪睿想了想,默默點了點頭,而后又瞪了季瀾戉一眼,“我要起床了,能不能麻煩季二公子先出去一下?”
季瀾戉終于肯讓步,“我讓人在外間備了早膳,我們用完再上路?!?p> “你自己先吃,不用等我?!?p> “……”除了他輕微的腳步聲,沒有任何回應(yīng)。
溪睿收拾妥當從房里出來時,季瀾戉正坐在桌邊悠閑的喝著茶,滿滿一桌吃食都好好放著,全是沒有動過的模樣。
“不是說了讓你不用等我么?”
聽到她的聲音,季瀾戉擱了茶杯,轉(zhuǎn)頭將她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圈,道,“精神不錯!”
經(jīng)他這么一說,溪睿也意識到不對勁了,按理說昨天趕了一天路,晚上又因為心里有事一直沒睡著,天快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打了個盹兒,這時候應(yīng)該沒什么精神才對,可她竟然一點也不覺得疲累!甚至還覺通體舒暢,耳清目明!
她抬起頭,又聽季瀾戉道,“聽聞紫云山上的溫泉有洗筋伐髓溫養(yǎng)經(jīng)脈的功效,看來傳聞不假。”
溪睿嘴角抽了抽,覺得他這話似乎有些不對勁,可他說的確實也是她所猜測的,便也不在糾結(jié),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昨日派出去探消息的人回來了,從錦州至北境的官道上,有一處險要的山谷,地勢復(fù)雜,便于藏身,易守難攻。附近的山匪將那處山谷占了,來往的車馬都被劫了下來,所以才連續(xù)多日不見北境的人出來。”
“山匪?”溪睿撇了撇嘴,“這么拙劣的借口,也好意思拿出來用?”
季瀾戉給她盛了一碗湯,笑著道,“便是內(nèi)訌,也得找一個說得過去的借口,總不能直接帶著官兵出來?!?p> “這事是將軍府挑起來的?”
“是寧親王先搶了將軍府一座銀礦。”
溪睿瞇了瞇眼睛,“兵權(quán)在吳家人手里,銀錢在寧親王手里,榮國上下,還有什么是屬于皇家的?”
季瀾戉又給她夾了塊蘆筍,道,“吳家是開國元勛,將軍府的權(quán)勢不是一朝一夕積累起來的,在榮國早已根深蒂固。同樣,要推翻這龐然巨物,要從血肉里拔除頑疾,也不是憑一人之力便能做到的。我們的皇上,終究勢單力薄了些。”
溪睿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所以,宰相大人想幫皇上一把,卻不想,給自己選擇了一條最難走的路。”
“不論簡單或者艱難,既然選擇了,便只能一直走下去。”
“你若真娶了我,宰相府的處境或許會比現(xiàn)在更糟,宰相大人會同意么?”
季瀾戉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似是在喃喃自語,“不會更糟了?!?p> 溪睿覺得自己沒聽明白他這句話,卻也沒再多問。她隱隱覺得,有些事情,正在一點一點脫離她的掌控。
“公子,京中來信?!逼婺甑穆曇粼陂T外響起,而后一道影子閃過,經(jīng)過季瀾戉眼前時,被他輕而易舉抓在手里。
季瀾戉毫不避諱的當著溪睿的面打開信封,抽出一張輕薄的信紙,目光掠過上頭的幾個字,頓了頓,而后神色復(fù)雜的看向溪睿。
“怎么了?”
季瀾戉沒有說話,將信紙遞到溪睿面前。
溪睿定睛看去,上面寫了五個字,“照顧好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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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喬的珠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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