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曲聽了這話臉色激變,嘴上卻仍是堅持道:“你這是說的什么話?這不過是一件普通的舞衣罷了,你定然是認錯了?!?p> 我本以為說過這話,他們立即就會翻臉動手,可是竹曲此時含糊其辭,好像是對我有所忌憚一般。說來慚愧,這里在座的都是三山五岳當(dāng)中頗有名號的散仙,隨便出來一個,我都不是對手,更何況還有一個修煉了一千七百載的赤炎神君呢!我之所以道出舞衣的名堂,也不過是不愿束手就擒,親自穿上舞衣受雷劫。
他們對我有所忌憚,莫不是發(fā)覺了我是上古神卷的容器,這才不敢輕舉妄動的?
若真的是這樣,我豈不是多了一絲希望?
于是我朗聲說道:“認錯了?我雖然不知道云陽仙人的樣貌,可卻識得這‘云間星’的模樣!今日當(dāng)著九尾狐的祖先,你若是仗著我寡不敵眾對我出手就還罷了,哼,明的不來,你竟然做出這等無恥暗算之事!真不知是你的失職,還是在座的哪個陰險狡詐之徒對我心存惡念?”
我的聲音雖然不算太大,但也能夠讓在座的每一位都聽得清清楚楚。玉鐲池上的九尾仙子弄弦之聲驟然停止,在做的賓客也都停止談笑,來往的丫鬟也都停下了腳步。
竹曲面紅耳赤地道:“什么陰險狡詐之徒?你竟敢對神君這般無禮!”
赤炎神君手持拐杖,緩步走到我們身前,對竹曲道:“誒,切莫無禮?!庇謱ξ业溃骸袄仙磉@么做,實在是事出有因,還請你不要介懷。”
我聞言不禁笑道:“不要介懷?你們先后用‘美人面’和‘云間星’兩件法器來對付我,倒是很瞧得起我?。∪舴俏以谒幸姷搅俗约旱牡褂?,現(xiàn)在已經(jīng)遭受雷劫,若不是看在神君今日壽宴,我就算法力再過不濟,也要鬧上一番了!”
赤炎神君道:“是老身無禮在先,老身這就向你賠罪?!闭f著將手中拐杖對著桌子一丟,那拐杖落到桌子邊上就化作一只小狐貍,從桌上銜住一只酒杯,隨后向著赤炎神君跑來,跑到赤炎神君的身邊,將酒杯遞道赤炎神君的手上,隨即化回拐杖,自行立在地上。
神君拿著酒杯對著我一飲而盡,算是對我賠罪了。
我現(xiàn)出一條尾巴來,從桌子上卷起一個酒杯遞到自己的面前,道:“既是神君如此說,也就算了。”說罷也是一飲而盡,又道:“只是不知,赤炎神君是迫于什么原因才要用這樣的辦法?”
赤炎神君道:“我這樣做,其實是有求于你。這也是和天狐大人的預(yù)言有關(guān)了。”“哦?”我心道,又是拿預(yù)言來說事,于是說道:“這天狐大人的預(yù)言究竟是什么?神君道行如此之高,又結(jié)交眾多三山五岳的能人異士,又有什么事情偏偏要有求于我這小小靈狐!”
赤炎神君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再者,你是上古神卷的容器,就算是現(xiàn)如今法力不夠高強,也具有獨特的能力,這是別人所不能相比的。何必要妄自菲薄呢!”
我道:“神君說的極是,不過以神君的名望,何須用這種辦法來逼迫我?只要神君一句話,清秋自當(dāng)鼎力相助,又怎么敢推脫?”
赤炎神君道:“實不相瞞。老身身為火狐貍一族,修煉的靈氣之源自然是以純陽之氣為主;那日上古神卷中的陽卷被關(guān)入云霧桃源當(dāng)中,那陽卷正是集天地自然當(dāng)中的純陽之氣。自陽卷到來,老身靈氣受損,必須以凌寒之氣與純陽之氣相互制約,否則將折損道行。于是老身借以壽辰之名,廣邀三山五岳各路洞府當(dāng)中以修煉凌寒之氣為主的煉氣士前來相助。后來天狐大人預(yù)言,我邀請的賓客有一位無法前來,便是現(xiàn)在修煉于蓬萊的凌寒仙子。”
我插道:“凌寒仙子?原來神君與我的母親是舊相識?!?p> 赤炎神君道:“不錯,我沒離開青丘國之前,與你母親私交甚好,只是我離開之時你還尚未出生。你母親擅長煉制寶鏡,那面‘美人面’就是你母親贈與我的。”
我道:“原來美人面是母親的東西,她從未說起過?!辈唤肫鹞遗c母親平日里話語雖多,卻很少講起自己的事情,只是說些“父王待你如何”,“父王今日帶你去了哪里”,“父王早上與九尾山神說了些什么”這樣的話,聽起來總像是在防著父王一樣。
赤炎神君繼續(xù)說道:“天狐大人說:‘凌寒仙子不能前來,但有其后人為你解厄’,那便是說你了。于是將你是上古神卷容器之事說了,陰陽之間相互制約,實在是不二人選,故此在繞仙泉外等候。天狐大人素來有通天之能,所預(yù)言之事也是毫無偏差,不過我赤炎神君做事,向來謹慎,你若能來相助自然很好,可你做事須得機敏我才能夠安心。若是你剛才就這么穿上了云間星,我不用你也罷!”
我道:“原來如此,看來我還得多謝神君稱贊了。只不過我該如何相助神君度過此厄,還須得機敏方可入的神君的法眼?”
赤炎神君道:“憑借你的法力,還是尚有不足,不過你身為容器,自然就能夠擁有神卷的力量,你只需原地靜坐,等我們把封印解開,再以神卷之力,協(xié)助我便可!”
我心下一凜,這神卷的力量豈是我這等小妖敢輕易加以利用的?況且父王曾說,這神卷一旦開封,便需要血祭,到時候我該如何是好?難道要憑借所謂的“機敏”么?真是笑話!赤炎神君見我猶豫,便即說道:“解除封印一事,還是要你自己思慮周全再做決定。畢竟城煥已經(jīng)作為解除封印的例子,他之前的強大和現(xiàn)在的痛苦想必你都已經(jīng)見識過了。”
城煥……
的確,他的體質(zhì)原本就與神卷有所排斥,確切的說,萬狼谷主選出的神卷容器完全是靠著父子關(guān)系這一依據(jù),因為萬狼谷之內(nèi),并沒有與神卷相吻合的體質(zhì),即使城煥原本就是修煉純陽之氣,也與神卷的靈氣不相通。萬狼谷主得到神卷,根本就想盡快把神卷困在萬狼谷當(dāng)中,那里還有時間去尋找合適的容器?便即令修煉純陽之氣的城煥來充當(dāng)容器,原以為自己的兒子成為容器總好過外人,誰知城煥體內(nèi)的封印解開之后,雖然是法力大增,一時之間使得萬狼谷聲威大震,卻也因此而性情大變,以至于父子兩個反目,再后來城煥濫殺同族,使得萬狼谷主起了殺意……那日我在須彌幻境當(dāng)中窺見城煥的內(nèi)心,竟是那樣的一副令人心痛光景,他的內(nèi)心對這一切是非曲直都很清楚,卻是身不由己,實在是令人感嘆之余望而畏之。城煥的今日,說不定就是我的明日。即便是我現(xiàn)在與神卷之間相安無事,可不見得封印解開之后,我能夠順利的駕馭神卷的能力,不至于失控。
我正糾結(jié)在這里,驀然想到,我今日能夠來到此處,不就是為了能夠見到城煥一面嗎?在此之前我已經(jīng)淪為了青丘的叛徒,還有什么不能夠舍棄的?
我當(dāng)初想來見他,是想在他變成“若無魚之池,唯死水而已”之前,確認我對城煥的心意。若是我那么在意他,說不定我就真的成為了青丘的叛徒了吧?
于是我把心一橫,對赤炎神君道:“我不后悔,既然天狐大人的預(yù)言一向準確,他說我能夠解得此厄,那就必然能夠解得了。想必我來此處的目的,天狐大人也向您說明了吧!我此番前來,正是想要見城煥一面,天狐大人將您安排在緇衣使者之后,那便是說若是您這里無法通過,我再待在云霧桃源也就毫無意義,那么我也就見不到城煥了?!?p> 赤炎神君道:“天狐大人只是說了你是容器,你此番前來的目的便也一目了然了,哪里還需要天狐大人特意說明?自古以來陰陽共存于一體,陰與陽相輔相成,雖然是兩個極端,但卻必須共存一體。陰卷陽卷更是同理,陽卷與陰卷相遇之后,必然會識得對方,然后相互吸引,以便合為一體?,F(xiàn)如今城煥被關(guān)在這里,你來到此處,定然是不是為了別的。你說的沒錯,若是你不能在此處相助于我,那么繼續(xù)留在云霧桃源也就毫無意義,不過你可要想好了,是選擇冒險解除封印,還是回到青丘國繼續(xù)過你的平安日子。若是這一步后悔,可就再沒機會選擇另外另外一條路了?!蔽衣犕瓿嘌咨窬@一番話,不禁心下生出一陣涼意,如果我只是因為陰陽兩卷相互吸引的緣故才心血來潮一定要見上城煥一面,那么我見到城煥還有什么意義?我所謂的心意,都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還需要確定些什么?我不禁要重新問自己,我費盡心思,頂著青丘叛徒的名聲前來尋找城煥,究竟為的是什么?
我的拳頭慢慢攥緊,從嘴里吐出四個字道:“我不后悔?!?p> 是了,這一切不是現(xiàn)在能夠想得通的,我只有真正的見到城煥,才能夠發(fā)覺我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