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囚車
又在湖邊吹了會風,直到身上味道散去,他們才原路返回賈家。
兩人并肩在石磚路上走著,陸子歌急著要酬金,腳步飛快,步伐竟能和謝既明相當。
“出息?!?p> 身側(cè)傳來一聲嘲笑,陸子歌臉皮厚,并未回嘴,數(shù)他最清高,反正她就是這出息。
兩人步伐都出奇的快,在寂靜的街道上只留下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賈家今夜的府邸大門緊閉著,想著應(yīng)是因為賈尚州吩咐著讓他們休息吧??蛇@都半夜三更了,還無人守門,竟個個都是這般懶惰的。
陸子歌邁步上前,欲推開門,卻見謝既明臉色微變,忽然凌空而上,直接跳上了賈家的院墻。
嘖,瞧他領(lǐng)酬金急切得,大門都不愿走了。
陸子歌低低暗笑,一邊推開了賈家厚重的大門。
吱呀——
隨著大門打開,陸子歌滯住了表情,一股寒意襲便全身。
門后還點著一盞燈火,火光悄悄搖曳著,濕答答的液體從紙罩上一滴一滴劃下,落在同樣顏色的衣物上,瞬間暈開了。
滿地血泊,尸橫遍地。
只覺得眼前一黑,她便沒了印象。
不知過了多久,再醒來時,眼前儼然是最熟悉的地方,破紙糊的窗戶外頭有人影綽綽。
陸子歌支起身子,揉了揉腦袋,有些頭痛。
她怎么會在這?難道這幾日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夢?她伸手擋住漏進來的陽光,一閉眼,昨夜所見之景歷歷在目,回憶起那片鮮紅,她便覺得胸悶氣短。
門吱呀一聲推開,七叔蹣跚地走進來,見她醒了,有些驚喜。
“你醒了啊!”
“嗯?!?p> 陸子歌才應(yīng)聲,下一秒便見七叔手中操著一把的掃帚打來。
“翅膀硬了是不是!敢離家出走了,走了就別回來??!我這活了大半輩子還沒人收尸了!”
陸子歌抱著手臂跳了起來,不斷躲避落下來的掃帚,嘴中慌忙解釋道:
“叔!叔!別打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沒離家出走,不是給你留字兒了嘛!”
“你能有什么破原因!你這小兔崽子?!?p> “真的真的!叔你先別打了!!”
劇烈的動作也讓一把年紀的老人有些吃不消,七叔放下掃帚,桌邊坐下,胸膛一上一下劇烈地喘氣。
陸子歌忙跳下床,輕拍著七叔的后背給他順氣,一邊措詞著。
“就、就前段時間,不小心得罪了謝既明,被他追殺,就跑去瓊安了……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都解決了,我倆已經(jīng)化干戈為玉帛了!”
陸子歌縮了縮脖子,心虛地看了一眼七叔。
“謝既明?你怎么會去得罪他?”他驚詫問道。
“都是誤會……”
“那你昨晚為何倒在門口,我還以為你死了,差點跟你一塊去了!”
“倒在門口?”
昨夜她只記得自己暈在了賈家門口,難道是謝既明送她回來的?
“許是哪個好心人送我回來的吧。反正我這不是回來了嘛,您就別生我氣啦!”
陸子歌好說歹說地撒嬌安撫許久,七叔才哼哼著去后山曬太陽了。
她推開門,明晃晃的太陽陡然照射了進來,她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賈云曦靦腆地低著頭、結(jié)結(jié)巴巴的樣子,心下仍萬般不敢置信。
昨日夜里還一同去放了花燈,誰能料到短短幾個時辰,便是天人兩隔。
究竟是什么人能如此歹毒,要殺害一家上下無辜之人。她心中隱隱刺痛,握緊了手心,卻又徒然地松開。
她又能怎么樣呢,她不過是個艱難地討生活的窮人,饒是心中不平,也無濟于事。
陸子歌沉默了片刻,既然生活回到了正軌,那便不再去想這些了。
她回屋稍作整頓,便去藥房了。
她正從小巷子拐到大街上,便看見人群三三兩兩都往一個方向涌去,正不解時,忽然在人群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也看見了她,高興地同她揮手。
“小陸!”
“許大哥,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往那邊走?”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聽人說城中來了個大人物,都趕著去開開眼呢,一起去看看吧。”
“好啊”
陸子歌是愛看熱鬧的性子,有這等事哪能錯過。
“你這幾日怎都沒開店呀?去你家也沒尋著你?!眱扇瞬⒓缍?,許斐然不經(jīng)意地問起。
“有些事,出了趟城。”
“你知道瓊安富商,賈家的事兒嗎?”許斐然忽然壓低了聲音。
“什么事?”陸子歌心下一跳,驚詫又有些心虛地看著他。
“賈家昨夜啊,滿門遇害!只有些回了家的下人幸免,官府趕到的時候滿地都是尸體?!?p> “怎、怎么回事,抓到兇手了嗎?”
她看向許斐然,但他只是抿著嘴遺憾地搖了搖頭。
“希望早日抓到兇手。”她小聲地添了句,眼眸輕顫。
順著人群,他們走到了驛站門口,久不住人的驛站門口圍了許多人,他們倆擠進人群前方。
只見驛站門前放著一輛銅制的巨大囚車,旁邊還站著十余護衛(wèi)。往日所見的囚車通常是木制的圍欄狀,而眼前這囚車丈高八尺,寬六尺有余,通體由銅鐵等金屬鑄成,整個囚車是封閉的,僅在左側(cè)開了個巴掌大的口,黑漆漆的看不見什么。
陽光打在漆黑的囚車上,反射出有些刺眼的光亮。高大駭人的囚車安靜停在落滿塵埃的驛站門口,顯得怪誕別致。
百姓們哪見過這陣仗,當下議論紛紛。只見洛城的縣令竟領(lǐng)了二十余手下風風火火地趕來。許是來的路上過于著急,烏紗帽都戴歪了。
驛站的門虛掩著,門口有兩個紅甲護衛(wèi),縣令不敢冒然闖進,只恭恭敬敬地笑著,對那門口的護衛(wèi)說:
“勞煩為小官通報一下。”
那護衛(wèi)面無表情地進去通報了,縣令彎著腰,輕拂臉上的汗。
圍觀的百姓們竊竊私語,皆感慨道,這縣令平時一年都見不著幾次,這會倒是積極得很。
過了一會,驛站厚重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看著官階不低的男人挺著肚子走出來,身后跟了兩三個曼妙艷麗的女人和一眾護衛(wèi)。
“小的不知員外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縣令退下一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朝員外深深鞠下一躬。
員外懶懶地睨著他,沒有應(yīng)聲,縣令一頭冷汗,不敢直起身子來,只能一直保持著這姿勢。頭朝員外,那屁股自然對著圍觀的百姓了。
陸子歌站的位置正好是縣令后方,只覺得畫面著實好笑,卻不敢真的笑出來。
“無妨?!备袅撕靡粫?,那員外終是慢悠悠回了他,“本官替圣上運送罪臣,本就是低調(diào)行事,路過洛城,也無意打擾??h令不必驚慌?!?p> 陸子歌盯著那高大嚇人的囚車,得是多么窮兇極惡的犯人要關(guān)進這般夸張狠厲的囚車中啊。
黑漆漆的囚車被他盯久了,無端生出些詭譎之感,明晃晃的太陽照在身上,卻有些泛冷。
“是是是,大人說的是?!蹦强h令又點頭迎合,轉(zhuǎn)過身來,終于直起腰,對下方圍觀的百姓呵道:
“都散了散了!別擱這擾了大人的清靜!”
前頭的侍衛(wèi)們晃了晃手中的刀,底下的百姓們便識趣地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