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安,世人稱其為長安公子,公子身邊有位溫婉貌美的女子,名為江故里。
世人皆傳二人乃是天作之合,只遠遠一看,便知世間的“只羨鴛鴦不羨仙”神仙眷侶也不過如此。
而世人只知他們情深意重,而不知他們身處毒瀧惡霧。
世人皆知謝公子是江東世安王爺?shù)氖?,從小體弱多病,不受待見,卻唯獨王爺青睞,而王爺之名早已名存實亡,所以謝家庶子只得低人一等,才能得以茍且偷生。
人們不記得江故里是何時出現(xiàn)在謝公子身邊的了,只知長安在,故里必在。
男子虛懷若竹,女子氣清若蘭,“江東竹蘭”由此而來。誤傳也好,佳話也好,其中百般滋味,只有其二人才品得清楚。
明昭三年除夕日,萬家燈火,皇室受邀,謝長安為王室一脈,理所當(dāng)然參加皇室家宴。
皇室家宴,自然要打扮的隆重些,謝長安身穿一身淺灰金絲流云袍,謝長安身體不好,故里貼心為他披上灰色貂毛裘。
謝長安溫柔一笑,故里自是知道他要說些什么,多謝這些話語這么多年也聽多了,索性兩人早已生成默契,省去了這些客套話。
謝長安揮揮手,有位丫鬟從門外端著一個托盤進來走到故里面前,故里一看,是一條煙白色的素絨錦緞裙,上面還繡著蘭花,故里受寵若驚。
故里看向謝長安,叩禮道:“公子不可,我乃一介侍女,怎可穿如此名貴的衣服?!?p> 謝長安扶江故里起來,輕聲說道:“故里,今日乃除夕,就當(dāng)是我送你的新年禮物,再說了,今日家宴,你在大殿不知要站到何時,這件衣服輕薄保暖,切莫再拒絕?!?p> 謝長安句句在理,故里好像沒有拒絕的理由,于是收下了:“謝公子。”
謝長安與江故里剛出世安王府,謝長安的大哥謝無延和他的母親南宮家族的南宮月就趕到了他們后面,跟隨他們的還有世安王府的長女謝心吟和謝無延的表弟南宮炎。
南宮炎性子火爆,自小就瞧不上瘦弱的謝長安,一見謝長安就不會說出什么好話。
南宮炎吊兒郎當(dāng)?shù)膿踉谥x長安面前,挑著他那參差不平的粗眉,斜著嘴角輕挑地說:“我說謝長安,你這卑賤的身份就不必參加這么隆重的宴會了吧?!?p> 面對南宮炎的挑釁,謝長安自是不屑與他爭論,而往往這種場面,故里便會出頭說話。
故里上前一步,鎮(zhèn)靜淡定的將南宮炎的手放下,從容不迫地說:“南宮少爺說這話甚是不妥,皇室家宴自是皇室之人入席,我家公子乃皇室宗親,若他都是卑賤身份,那你視世安王府的人為何身份?”
故里言外之意是在說南宮炎視謝無延等人為“卑賤”之人。
此時又怎會有人聽不出故里的弦外之音,南宮炎本就是欺軟怕硬之人,于是立馬向謝無延解釋:“表哥……我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p> “行了”謝無延懶得聽他的解釋,他心里很是清楚江故里只不過是故意激怒南宮炎,早聽說自己弟弟身邊這個侍女不簡單,今日一見,果真令人刮目相看。
謝無延走近,江故里自是懂得身份有別,主動向謝無延低頭行禮。
“抬起頭來”謝無延雄渾有力的聲音從江故里的頭頂傳來,江故里知道謝無延不比南宮炎,南宮炎心思簡單,說話不繞彎,有什么說什么,但謝無延頗有心計,從他那深不可測的眼神之中就可以感覺得到。
故里慢慢抬起頭,對上謝無延那雙深邃而寒冽的眼眸,不覺一顫。
謝無延打量了一番故里,說:“你就是我二弟身邊的那位貌美如花,才智過人的侍女?”
面對這樣的夸贊,故里笑笑,故作鎮(zhèn)定的說道:“世子謬贊,奴婢不過是一卑賤侍女,哪來貌美如花,才智過人。”聽到故里的回答,謝無延笑了,心想好一個以退自保。
在一旁的謝長安看得出在順勢發(fā)展下去,故里必會引起謝無延的注意,于是將故里護在身后,笑著對謝無延不卑不亢的說:“大哥實在是謬贊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今日之事就此作罷吧?!?p> 聽這話,謝無延嚴肅的臉浮起了笑容:“哈哈哈,二弟,你們二人幾斤幾兩本世子心知肚明,江東‘竹蘭’,做人還是低調(diào)點的好?!?p> 謝無延拍拍謝長安的肩膀,隨后揚長而去。南宮炎等人跟隨其后,南宮月經(jīng)過謝長安身旁時,冷冷看了他一眼,而謝心吟卻善意地對謝長安點了點頭。
謝長安轉(zhuǎn)身看向江故里,擔(dān)心故里被嚇到,關(guān)切地問:“可還好?”聽到謝長安的關(guān)心問候,江故里算是平復(fù),面對狡猾的謝無延,江故里內(nèi)心還是有幾分驚慌失措的。
故里抬頭,眉心舒展,平靜地說:“兩年來不曾與世子正面交鋒,今日短短幾句話,我便能感受到他性子里的陰冷,想想還是有些后怕?!?p> 看來故里是真的有些畏懼謝無延,謝長安的手撫上故里的肩頭,對著故里說:“別怕,有我在?!?p> 溫暖的話語入耳,故里終于從剛剛寒冷的氣息當(dāng)中感受到一絲溫暖。
皇室家宴自是熱鬧非凡,天下最繁華之地是這天朝的鎏金雕漆的大殿之內(nèi),而最危險之處也是這陰冷無情的金絲籠之中。
江故里站在謝長安的身后,雙眼緊緊謹慎地盯著謝長安,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就會犯錯為他惹來麻煩,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謝長安就會遭遇不測。
酒席間,故里注意到南宮炎與世嘉王爺?shù)男∨畠褐x紫晴坐在一起,二人眉來眼去,謝紫晴眨巴著那雙水靈靈的大眼對著南宮炎暗送秋波,南宮炎瞇著雙眼,儼然一副色欲熏心的模樣,故里實在看不上這樣不堪入目的南宮炎,暗自收回自己鄙夷的目光。
而這一舉動卻落入了南宮炎的眼里,他本就看不上故里的自命清高,況且她又是謝長安的人,他更是瞧不上,突然他腦中靈光一現(xiàn),心生一計。
南宮炎邪魅一笑,對坐面對著謝紫晴,故意拉高聲調(diào)地對謝紫晴說:“紫晴啊,你可聽說過江東‘竹蘭’?”說完對謝紫晴投出一個眼神,示意她看向江故里與謝長安。
謝紫晴立馬會意,用比南宮炎還要高一個聲調(diào)的聲音說道:“自是聽說過,說是咱們江東最般配的一對男女呢,人們都說男有才女有貌,天生一對,人人出門見了都無比羨慕呢?!?p> “那你可知是誰?”南宮炎故意反問道,謝紫晴自然是陪著他將這一出戲演完,于是搖搖頭,答道:“不知?!?p> 眾人被這一話題吸引,其中年齡最小,皇上的弟弟謝遠嘉突然開口:“你們說的這是誰啊,江東最般配的男女?這江東難道還有比皇姐和皇姐夫更般配的人嗎?”
謝遠嘉年齡小,是個急性子,在他心里這天下最般配的人便是他的皇姐謝遠慈與他的皇姐夫顧羨。
聽了這話,坐在一旁的謝遠慈與顧羨不禁相視而笑。
謝遠慈是在一次上山祈福時遇到顧羨的,二人一見鐘情,但二人身份懸殊,顧羨為了能夠配得上謝遠慈,毅然決然選擇入伍當(dāng)兵,屢戰(zhàn)屢勝,短短三年便升為將軍,最終二人修得正果。
南宮炎一直看著謝長安與江故里的反應(yīng),故里知道南宮炎在等著她的反應(yīng),故里更加知道此時若是慌亂了,不就是正中了他的下懷?
見江故里不慌反而鎮(zhèn)定自若,南宮炎心里更不爽,于是更是想要激怒江故里。
南宮炎走上前,回道:“回殿下,臣也是聽民間婦人所傳,傳這江東竹蘭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情深義重,郎才女貌,神仙眷侶,金童玉女,傳的真是奇妙無比,后來我一打聽,原來說的就是咱們世安王爺?shù)氖优c他身邊的侍女,原來臣也是沒見過,哎呀,你說這今日一見啊,果真覺得他們十分般配?!蹦蠈m炎說完得意的笑笑。
江故里卻不以為然,如今她也不過是一介卑微身份的侍女,可他剛剛那番話似褒實貶,在座之人誰人聽不出當(dāng)中的諷刺,一位出身王爺之家的人卻與一位侍女相配,也許在外人看來是一段佳話,但在皇室之內(nèi)便是一種“恥辱”。
江故里看向謝長安,謝長安一副淡然模樣,甚至淡定地拿著酒杯喝著酒,仿佛被談?wù)摰娜瞬皇撬话悖@樣江故里便放心了,因為這樣往往表明謝長安心中早已有了對策。
眾人一副看熱鬧的樣子,南宮炎此話一出,眾人談?wù)撈饋?,眾人都知謝長安在王爺府中不受待見,這樣的傳言更是讓那些墻頭草抓準(zhǔn)時機一邊倒。
這時,謝遠嘉走到江故里面前,揚著下巴問:“你就是那個侍女。”
江故里低著頭,弓著身子回道:“正是奴婢?!?p> “站直我看看”謝遠嘉命令道,語氣里滿是不屑,而這樣的場面不正是南宮炎想要的效果嗎。
江故里知道此刻的她沒有反抗的能力,只能乖乖服從。江故里站直身體,謝遠嘉圍著江故里大量了一圈之后說:“滿是凄苦像,長安哥會喜歡你?”語氣里明顯透著挖苦,但是對謝長安沒有任何惡意。
“嘉弟,你年齡還小,許多事還識不清,這話呢,怎么說是別人的事,怎么聽又是自己的事,多事兒的人聽了呢這事就自然就變成了個事,可懂?”
此時謝長安走到了謝遠嘉的旁邊,表情漠然,并沒有對江故里表現(xiàn)出過多的關(guān)心,而這話也是話中有話,表面上說給謝遠嘉說,實則說給那些在嚼舌根的人聽。
謝遠嘉撓撓頭,皺著眉:“好像不懂?!敝x長安笑笑,看了故里一眼,然后拉著謝遠嘉回到位置上,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又重新開始了酒席。
坐在龍椅上的人將這出鬧劇看得清清楚楚,突然嘴角一笑,指著江故里說:“你,過來。”
江故里看向坐在龍椅上的謝遠玄,驚訝于謝遠玄的詔令,不僅看向謝長安。
謝長安向她投遞一個眼神,示意她不要驚慌。江故里使自己鎮(zhèn)定下來,一步一步走向謝遠玄,走到階梯前,跪下叩頭行禮:“婢女故里參見皇上。”
“抬起頭來”謝遠玄命令道。
江故里不知謝遠玄到底要干什么,她慢慢抬起頭,對上謝遠玄那雙玩世不恭卻又深不可測的雙眼
謝遠玄細細打量她,摩擦著下巴,說:“還是有幾分姿色的,可會古琴?”
故里不解,皇上這是想讓她彈琴?而不僅是故里不解,就連在座的每位都有些看不懂,謝長安與謝無延都在猜皇上這一舉動是想做什么。
無論怎樣,天子之話,可能不答?故里回道:“略會一二?!?p> “那好,朕這呢有一塊上好的火玉,你若是彈得好朕就將這塊玉賞賜于你”謝遠玄從懷中掏出一塊成色上好的火玉魚形玉佩。
故里看向謝遠玄手中那塊玉佩,晶瑩剔透,玉質(zhì)細膩,水潤光澤,還微微透著橙紅色的光,算得上玉中精品。
故里躬身回道:“那婢女就獻丑了?!?p> 江故里緩緩走向琴師的身旁,琴師主動起身給故里讓座。
故里緩身落座,纖細的手指撫上琴弦,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她自小是不喜歡琴的,她覺得琴聲是枯燥乏味的,就像催眠曲一樣,聽了讓人入睡,可今日撫摸這熟悉的琴弦,竟有幾分聞舊事,淚欲流的悲傷情緒。
江故里指尖劃過那細細的琴弦,悠長舒緩的琴聲揚長而起,江故里輕輕閉眼,思緒隨琴聲被拉回那舊事流年之中。
“啪啪”教鞭打在故里面前的琴弦之上,琴弦發(fā)出“錚錚”的響聲,略有些刺耳,故里從睡夢中驚醒,還不知怎么回事呢,抬頭看到自己的“璃姐”正瞪著那雙丹鳳眼看著自己,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學(xué)琴學(xué)睡著了。
白璃嗔怪道:“你可真行啊,我在一旁你都能睡著?!?p> 故里見璃姐有些生氣,就故意撒嬌道:“璃姐啊璃姐,我是真的學(xué)不會這古琴,你也知道我粗枝大葉,根本學(xué)不來這高雅的樂器,那像你這般心思細膩,就算是把破琴你都彈出這天下最動聽的音樂,你這般琴藝來教我簡直是大材小用,也在對牛彈琴,我的好姐姐你就放過我吧?!?p> 聽完故里這番話,白璃不由得笑了:“你這丫頭,哪有說自己是牛的?!惫世镞@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剛剛把自己給罵了,不過算了,當(dāng)牛就當(dāng)牛吧,總比學(xué)琴來的好。
“只要不逼我學(xué)琴,璃姐說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故里無所謂的說著,白璃在一旁笑得開心,滿眼對故里的寵溺,心想:罷了罷了,不學(xué)就不學(xué)吧,反正有自己談給她聽就行了。
白璃坐下彈起了琴,琴聲細膩而又靈動,令人仿佛是在山間的水鄉(xiāng)游蕩一般,琴聲忽高忽低透著歡快,錯落有致,聲聲入耳……
一曲作罷,江故里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進陷入了回憶,眼角還殘有一抹淚滴,原來往事沉沒多年,今日回想,真是徒增感傷。
謝長安在一旁面露擔(dān)憂,而坐在龍椅上的謝遠玄卻一頭霧水。江故里起身將眼角的淚滴抹去,走上前跪拜在謝遠玄面前,“小女子不才,琴藝拙劣,獻丑了?!?p> 謝遠玄把玩著手中的玉佩:“這琴藝雖不得行云流水,可這琴聲卻算得上動人心弦。只不過朕很是好奇,這琴聲明明是很歡快的,為何你會動情落淚?”
謝遠玄如此一問,故里才知道剛剛失態(tài)了,正想著如何回答謝遠玄的話,另一旁坐在席上的謝長安有些著急了,正要為江故里解圍時,江故里開口了。
“回皇上,這首曲子是一百多年前一位名為卿塵公子所作的,卿塵公子生性灑脫,一生愛琴,在一次游山時,他途經(jīng)一處水鄉(xiāng),水鄉(xiāng)的很多女孩都喜歡在水灘邊洗衣,女孩們搗衣的聲音高低起伏,錯落有致,十分動聽,于是作了這首《搗衣曲》,并且結(jié)識了水灘邊的一位姑娘,姑娘名為珍珠”
“珍珠生性單純,見到如此儒雅的男子,一眼便愛上了卿塵公子,可卿塵公子無拘無束慣了,他不愿留在這水鄉(xiāng),即使他也很愛這位姑娘,也很喜愛這片水鄉(xiāng),可他更這世間的每一片山水。這位珍珠姑娘也明白了他心里的向往,便不再請求他留下,但珍珠姑娘告訴他自己會在這片水鄉(xiāng)一直等他,等到他回來為止,卿塵公子也表示終有一天他會再回來的,于是珍珠姑娘這一等就是一生”
“等卿塵公子再次回到水鄉(xiāng)時,已是三十年后,珍珠姑娘早已去世,終生未嫁,只為等他一人,卿塵公子留下了終生的遺憾與悔恨,所以這首《搗衣曲》又叫《相見歡》,紀(jì)念他們之間的相識相愛。故里每每彈這首曲子都會想起他們之間的遺憾,所以總是動情的流下淚水。”
謝遠玄聽完之后若有所思,他堂堂九五至尊,年紀(jì)輕輕便踏入這座冰冷無情的大殿之中,那民間至純至真的真摯情感他似乎體會不到,但此刻的他卻有幾分動情,于是將玉佩遞給江故里:“朕十分喜歡你說的故事,你的故事比你的琴聲動聽,你可否愿意經(jīng)常來宮中為朕講故事?!?p> 江故里十分驚訝謝遠玄說的話,江故里抬頭看這謝遠玄,故里覺得他的話語與眼神之中透著淡淡的憂傷,但轉(zhuǎn)瞬之間,謝遠玄眼神之中的憂傷又隨之變得冷傲,不可一世,人們都說帝王知心最難猜測,看來果真不假。
“謝皇上恩賜”江故里不再去猜測謝遠玄心里想什么了,這也是她猜不透的,乖乖受賞便是,“至于講故事,只要皇上需要奴婢,自是奴婢的榮幸”天子請求哪可拒絕。
這場宴會上的“江東竹蘭”的風(fēng)波可算是過去了,可正是這場風(fēng)波,謝無延注意到了江故里。
微沫水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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