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紀相思眼中,京城算不得繁華,但是在普通的大晏人眼中,卻是繁盛的標志。除卻玩樂,大晏著名的三座學府中,有一座便在京郊。這座南山書院名字跟著地段走,正是在京郊外的南山之上。因為隸屬京城,離政治中樞近,大多的官家子弟就讀于此。
于都府的知府盧釗華拜托了趙丞相,給自己的長子盧會達寫了封推薦信給南山書院的院長,打算等盧會達學成之后,想辦法在京城某個官職。盧會達也知道父親送他去南山書院讀書,也并非盼他學得多少書本的道理,而是希望他能利用在南山書院的這段時日多多結交京中權貴子弟,為自己日后鋪路。
盧會達是于都府的公子也并不是什么秘密,自然也會有不少人迎合奉承。書院雖然讀的是圣賢書,但是也需要錢財來維持運營。那些想要后代脫離賤籍的商家子弟便捧著銀子入院讀書,結交像盧會達這樣的權貴。
自在夭夭閣見過卿卿姑娘一舞以后,盧會達便成了這夭夭閣的常客。那些商賈子弟為了奉承他,不惜砸重金買了一塊會員令供氣玩樂。那夜,零露姑娘的首秀他也在現(xiàn)場。只是見了零露的那張臉以后,他臉上不見癡迷之色,卻是一片慘白。那張臉,分明就是那劉知州的小女兒劉佳嘉!爹不是說劉知州一家子全都被判了流放,女兒被買到了最下等的妓館里,沒幾天可活得!她怎么會出現(xiàn)在京城里!還是京城現(xiàn)在最當紅的花樓夭夭閣里!
當晚他沒有回到書院,而是同書院告了假,派人去打探這位零露姑娘的消息。卻未曾想到去打聽的人回來說,這零露姑娘跟著卿卿姑娘入宮獻舞去了!
盧會達一聽到這個消息,腦子里一片空白。劉佳嘉入宮獻舞,若是有機會見到皇帝陛下,那他們不是……不!他們家不會有事的!劉知州死的時候手里頭根本什么都沒有!就算劉佳嘉能上告皇帝陛下也拿不出證據(jù)。況且,她一個罪臣之女竟然混進宮去了,簡直就是犯了欺君之罪!盧會達一邊安慰自己,一邊準備紙筆,這件事一定要在第一時間告訴父親,劉佳嘉必須死!
忐忑了一夜,并沒有什么消息傳出來。
盧會達吊了一晚上的心終于是放了下來,只是這劉佳嘉終是個隱患,以為她會卑微的死在妓館里,卻不想她命大,竟然活到了京城。
偌大的京城,有人買樂子,自然也有人買生死。
盧會達托人找到了黑道上殺人放火的兇徒,發(fā)布了一個追殺令,將他畫的零露的畫像交了出去。零露怕是不知道,自己的頭顱如今可值十兩黃金。
黑道自有黑道的門路,那些沖著十兩黃金去的兇徒很快便知道了零露的去向,當夜便追了上去。卻不想這姑娘竟不是一個人,身邊還有一些功夫不俗的護衛(wèi)。一擊不成,還打草驚蛇,這幫子兇徒合計了一下,雇主說了這姑娘是陽水州人,而看他們的走勢,也向是往陽水州去的,眾人便決定了,先去陽水州,守株待兔。而有一部分兇徒卻仍舊在打聽零露的下落,覺得萬一這姑娘不是去陽水州的,那這十兩黃金也不能跑了,還是跟緊了才好。
紀相思癱在馬車里休息,這個時候才慶幸自己個子小,完全可以趴在馬車上,讓自己的屁股得到休息。而旁邊的零露此時慘白著臉,無力的靠著馬車的窗欞,看著像是被折騰的只剩下一口氣了。
誰能想到,自己從陽水州被人買來送到了京城,什么都還沒有做成卻遭來了殺身之禍。她又想起了那些拿著長槍的士兵闖入她家院子的場景,還有她的哥哥在她的面前被打得不成人形,還要拖著重傷的身體被流放到那苦寒之地。到底是為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她只知道爹爹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紀相思看不得她這副要死不掉氣得模樣,本來以為是殺自己的,還想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要被人半道上拿著畫像追殺,不想原來是追殺這姑娘的。本來還不確定的事情,這下子也確定了,這姑娘的父親,陽水州的前任知州大概死得有些冤屈了。
“零露,你覺得想要追殺你的,會是誰?”
“大概就是害了爹爹的那些人吧!”紀相思等了一會兒,以為她不會說話的時候,沉默了很久的零露淡淡的開了口,“那些人將我送到了最低等的妓館里,沒有管我大概也是想著,我這樣的弱女子估計會被折磨死的。只是沒有想到,我運氣好,那妓館的媽媽見我樣貌還行,沒有隨便處置了我,反而將我偷偷賣給了一個富商,而那富商卻將我?guī)肓司┏?,轉(zhuǎn)手賣給了你。”
“或許這兩次跳舞的時候被瞧見了,認出來了。他們……還是想要我死的?!?p> 紀相思沉默了一會兒,她想,玉瓊是不是知道這姑娘的身世才將她送到自己手里的。那么玉瓊會不會知道些什么。
“或許是我害了你?!?p> “不,三娘,我要謝謝你?!绷懵兜椭^,讓人看不見表情,她的聲音也很低,很輕,“謝謝您愿意幫我,給我爹爹平冤?!?p> “別!你先別急著謝,這事我們還要合計合計,那些人恐怕不會就此罷休。”
還有兩個侍衛(wèi)沒有回來,也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若是這次丟了命,紀相思真的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她不是在這種權貴之上,人命如草芥的時代出生的。她接受過人人平等的教育,人命大過天,若是真有人因她而亡,她估計從此以后再也睡不著了。
她在等,等著那兩個侍衛(wèi)回歸,也好知道追殺他們的,究竟是一群什么樣的人。
李昕接到兩個姑娘的時候,她們看著都只剩下半條命了,關于被追殺的過程,還是從嚴峰那里知道的。如今更是知曉,那些蒙面兇徒要殺的是零露,那他就更加不能不管了。他當即用信鴿將這消息傳回了宮中,零露被追殺這件事本身就表示劉知州的死,很有問題了。
是夜,一行人還是沒有在城鎮(zhèn)內(nèi)夜宿,而是留宿在了戶外。
紀相思趴著躺累了,見零露好不容易睡著了,便悄悄的掀開門簾走了出來。嚴峰此時正在同蘇一銘說著什么,而李昕則抱著胸閉著眼睛坐在一顆樹邊上,靠著休息。
紀相思屁股疼,踉踉蹌蹌的走了過去。忍冬見了,趕緊上前來,將她攔了下來:
“姑娘,爺累了一天了才剛歇下?!?p> “那就好,才歇下就表示肯定沒睡著,我有事要同你家爺商量,你去說說唄?!?p> 現(xiàn)在也不好一口一個昱王殿下的叫喚了,紀相思很是入鄉(xiāng)隨俗的跟著他們一同喚著爺。而忍冬卻對她卻很不客氣,不過就是趙二小姐身邊的一個小小丫鬟,就算是趙二小姐本人在殿下面前,那也得是恭恭敬敬的,這么一個黃毛丫頭能有什么同殿下商量的,殿下能好心收留她們一路,她們就應該感恩戴德了,還敢來打擾殿下休息,真是沒規(guī)矩。
李昕也只是閉上眼睛休息,并沒有睡去。畢竟現(xiàn)在在外頭,還是警醒些得好。二人的談話他自然是聽見了,睜開眼睛,開口讓紀相思過來。
紀相思很想白他們主仆一眼,就是七步不到的距離,還要進來過去的通報似的,這些所謂的貴人就是麻煩。
她走上去也不想啰嗦什么,很是直接的開門見山的說:
“殿下,現(xiàn)在能不能告訴我你們的目的地是何處?”
“不能?!?p> 依舊拒絕的是這般的干凈利落,膈得紀相思忍不住抽了抽眉毛。
“那殿下你們經(jīng)過陽水州么?”
李昕思考了一會兒,對著她點了點頭。
“那能不能請殿下讓我們隨行,一同前往?!?p> “為什么?”
紀相思覺得他是故意的,這還用問么,她們才出來沒多久就被追殺了,肯定是要找個靠山一起走才安全?。?p> “我們……”
“你們都被追殺了,想來接下來的路程也不安全,我這次是帶著任務出來的,可耽誤不得。”
這是不愿意了?感情還怕我們拖累?紀相思的眉毛都快要豎起來了!沒等她說話,李昕又接著說:
“最好的辦法,就是你們明早就趕回去,京城的治安還是不錯的,那些兇徒總不至于在京城追殺你們。再說,丞相府也不是那么好近的。”
這句話的意思,是要她們躲到丞相府?
“不行!這次我們一定要去到陽水州去。”紀相思目光堅定,“殿下難道就不想知道那些人為何追殺零露?”
“為何?”
“因為……”
紀相思其實也不知道,她現(xiàn)在也只能猜測是有人想要殺人滅口,畢竟零露是劉知州的女兒,他們是怕自己的事情敗露,但是到底是什么事情,現(xiàn)在就連零露自己也不知道,只有到了陽水州,找到她父親給她的東西才可能知道。
不過,那東西就算是零露自己也沒有絕對的把握。不過現(xiàn)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想要昱王的保護,只能將猜測的事情當做自己確實了的說,往大了的說,至于到底有沒有,等到地方了才知道。就算沒有,那也到地方了,不用求他了。
“零露是原陽水州知州的女兒,她的爹被判了貪墨賑災銀,斬立決。但是她爹在死前曾經(jīng)交了一個東西給她,她還沒有來得看就被人帶走了,而那個東西就留在了陽水州,她懷疑,她父親的死,她家被抄,都是被人陷害的?!?p> 李昕的瞳孔縮了一下,果然,皇兄猜的沒錯,劉知州的死,陽水州的旱情,都很有問題。只是……
“都過這么久了,要是有什么早就被人拿走了,還能等著你們?nèi)ツ茫俊?p> 紀相思說話的時候有個習慣,出于禮貌她會一直看著那人的眼睛,于是,李昕的反應沒有逃過她的眼睛,這個反應,是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這件事?”
對于紀相思的問題,李昕很驚訝,這姑娘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既然你知道這件事有問題,那你便更加不能不管了!”
“都過了這么久了,就算真的有也早就被人毀掉了,你們?nèi)チ艘矝]用。不如你們將具體位置告訴我,我?guī)湍銈冋遥銈円呀?jīng)不安全了,等天亮了就返回京城。這件事,你們就不要管了。”
“不行!零露說了,那東西她臨時埋了起來,說了你也找不到?!?p> “……”
李昕嘆了口氣,他這是為了她們倆著想,這姑娘怎么就不能體會他的一片好心吶!
“行吧!我?guī)夏銈儭5俏覀冋f好,不管你們找到什么,都要交給我?!?p> 紀相思有些信不過他,畢竟他是太后的兒子,太后可一直壓著皇帝的,一心盼著那少年短命斷氣好讓自己的兒子登上皇位。她可是站皇帝這邊的,她信不過他!只是如果拒絕了,這一路上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要不,先順著他的意?
紀姑娘想了想,點了點頭: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