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藩國的使團散居在西京八處特意為使團辟出來的宅子中,其中溫都城來的則被安排到了老溫都可汗在西京的舊居。
五年前,老溫都可汗自歸順呼延國之后每個年頭便有三五個月份寓居在西京城內(nèi)。一方面是溫都草原冬季寒風凌冽著實難熬;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溫都可汗最心愛的大公主自小被作為質(zhì)子交換到了西京皇城內(nèi)養(yǎng)著,溫都可汗在西京住著便能時常照看一下自己的寶貝女兒。
溫都府鼎盛時期,也算是門庭若市。在西京城內(nèi)為官行商的溫都人,有事沒事皆要來溫都府拜謁一番。一來二去,這熱鬧的溫都府自然成了呼延國君的眼中釘肉中刺。
溫雄雖孔武有力,卻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尤其是治國理政完全一竅不通。溫都舊案使溫都可汗客死他鄉(xiāng),更是使溫都一脈七零八落,溫都國力受到重創(chuàng);而自溫雄繼位為溫都新汗后,溫都草原非但沒有休養(yǎng)生息恢復國力,反而更是一蹶不振。今時不同往日,昔日八藩國中的翹楚,如今已是八藩國中最弱勢的那一兩個了。
時過境遷,如今的西京溫都府,儼然只是一個簡樸的落腳地罷了。溫雄只覺得呼延國這個安排可笑,舊地重游,看上去著實像是呼延人在戳溫都人的脊梁,在諷刺溫都人的舊傷。
溫瑜從鳳儀居回來,便沉浸在與哥哥相見的興奮之中,全然忽略了哥哥看向呼延良時神色中的那一份咬牙切齒。
但呼延良自然是注意到了,趁著溫瑜午睡的當口,呼延良叫來了涂匡:“放幾個暗衛(wèi)去溫都府,輪流日夜盯著些,直到溫雄出西京回草原?!?p> “王爺是怕……?”
“仇恨是一把最鋒利的刀?!焙粞恿甲?,拿起一方絨布,擦拭著玄鐵重劍的雙刃,“心懷仇恨之人,只需要一個火星,便能撩撥起熊熊大火?!?p> 溫雄將殺父之仇全然歸因到大王府頭上,自家的妹妹更是認賊為夫,溫雄對呼延良的怨恨怕是已經(jīng)到了難以消減的程度。此時若是有奸人從中作梗,很難說溫雄會做出什么更過分的事。
溫雄在西京溫都府內(nèi)住了三日,皆是閉門不出。侍衛(wèi)來報,除了每日采買的小廝,整個溫都使團幾十人,無一人外出。
直到第三天夜里,侍衛(wèi)終于送來了不一樣的消息。
一架馬車停在了溫都府后門,馬車上下來了兩個黑斗篷的人。
“男的女的?”侍衛(wèi)跪在書房內(nèi)回稟,涂匡站在書案一側(cè)詢問。
“回稟涂大人,看身形應是兩個女人,帶著兜帽面紗,屬下看不清容貌?!?p> “待了多久?”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出來了一位,上了馬車離去了。另一位到卑職回府稟報之時,還未出溫都府。”
“前后門都看齊全了?確定沒漏下些什么?”
“沒有?!笔绦l(wèi)持佩刀頷首。
呼延良坐在書案前,聽完兩人的對答這才徐徐開口:“再派兩個人去,這幾日氣候濕潤,沿著留下的車轍印一路查過去,務必給本王查出這馬車停在了哪家府宅?!?p> 侍衛(wèi)領命退去,涂匡看著王爺?shù)纳袂?,到似是了然于胸?p> “王爺莫非是知道了什么?”
呼延良眼中閃過一絲凌冽的光,將手中的金石玩意放下來:“這西京啊,總有些人要做些不干不凈的事。本王不愿看,污了眼?!?p> 涂匡尚未完全明白王爺?shù)囊馑?,王爺已然起身準備離開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歇著吧。”
涂匡應下,看著王爺出了書房直往暖閣那邊去,于是心領神會地從后門出去回了自家宅院。
溫都府當下正發(fā)生的齷齪事,哪里有自家的王妃重要。呼延良想著,推門踏進暖閣內(nèi)。
呼延良打從用過晚膳之后便去了書房處理公務,溫瑜在暖閣一邊看南齊戲段的唱本,一邊等呼延良回來。等來等去,眼皮打起了架,就這么縮在椅子上睡著了。
呼延良推開門一抬眼,便看見小丫頭雙臂抱著膝蓋縮在椅子上,黑直的長發(fā)未束,披散著有發(fā)尾落在腳面上。溫瑜白凈的小臉埋在膝蓋之間,手上還提著唱本的一角。
呼延良不自覺地將步子邁輕了一些,將門輕輕闔上。可只便是這樣,還是驚醒了椅子上的小丫頭。
“你回來了?!眲偹训乃曇糗浥矗f著揚起小臉,雙頰是方醒來的微紅,沖呼延良笑了笑。
呼延良將外袍褪下來,應了一聲。
溫瑜粉黛未施,皮膚是吹彈可破的白嫩。她笑著投入呼延良的懷里,嬌聲嗔怪著:“怎么才回來?”
“怎么,我歸遲了?”
溫瑜撅著嘴,點點頭又搖搖頭:“今夜我看了個唱本,心中好生難過,還想著王爺早些忙完了來開導我呢?!?p> 呼延良失笑,真是個傻丫頭,不過是看個戲段子打發(fā)時間,怎么竟看出了難過?!俺纠锏碾x愁別恨都是唱給臺下人聽的,怎么還竟真的因此傷了神?”
溫瑜癟著臉,眼角吊下來,嘆了一口氣:“只道是兒女情長太多愁緒了。閨房之中的女兒身,心思細膩,便有許多小心意都被郎君辜負了?!?p> “怎么?小丫頭你這是在含沙射影,說本王不顧你的小心意了?”呼延良將她整個人抱在身前,溫瑜就像攀著樹樁一樣緊緊攀在她身上。
如此姿勢,她說話時的溫熱氣息都噴在呼延良的脖子上,溫熱的使呼延良心下一陣酥麻。
“你啊。你那點小心思,本王何時不知道了?”呼延良伸手戳了戳她的小鼻尖,笑得極為寵溺。
溫瑜在呼延良的笑容里,溫瑜突然覺得自己今晚上的愁緒顯得如此矯揉造作。若是有人惦念,又何必為賦新詞強說愁。而若心上人來去無意,那么再多的兒女情長也是沒人在意的。
呼延良還想再哄她一陣,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小丫頭這副勾人的模樣呼延良怎舍得被旁人看了去,于是將她送到榻前放下來,掖進被子里,這才喊了聲:“進!”
敲門的侍衛(wèi)不敢踏入王妃房內(nèi)半步,只跪在門外回稟道:“啟稟王爺,車轍印查清了,消失在了信王府的后門?!?p> 信王府……呼延良瞇著眼,盯著墻上懸著的一副春景圖:“那先前進入溫都府的黑衣人,眼下還沒出來?”
“回稟王爺,沒有?!?p> 呼延良揮揮手,侍衛(wèi)起身將暖閣門帶上離開了。
床榻上,溫瑜只剩個腦袋露在外面,黑眸轉(zhuǎn)了轉(zhuǎn),聽著方才的對話猜測道:“信王該不會又將景赫送給了我哥哥?”
“我也不曾想,呼延朗竟將事情做的如此難看?!?p> 大王爺沒想到與自己一同長大的胞弟如今竟為了爭權(quán)變得如此下作。
先是左樸燾,今又有溫雄??v使對這景赫公主無感情可言,到底是藩國和親入府的正妃,舉案齊眉也好,又何必如此糟踐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