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花房內(nèi)鶯啼鳥鳴,陽光照射著被精心打理過的花木,微風(fēng)和煦,暖意融融。溫瑜是在呼延良的懷里醒來的,抱著她的人顯然已經(jīng)醒了很久了。此刻,呼延良正含情脈脈地盯著剛睡醒的溫瑜看個沒完。
溫瑜抬頭,對上他黑亮的眸子。就是這個瞬間,呼延良的眼底沒有諱莫如深,沒有深不見底。他眼眸清亮干凈,眉眼含笑。只是這一眼,溫瑜竟是從他眼底看到了久違的明澈光亮。一個恍惚,溫瑜好似跌回了年少時期。
十六歲的溫都壩上草原,兩人策馬揚(yáng)鞭。騎至草原腹地,忽見一片一丈見方的花田。黛裙少女從馬背上翻下來,匆匆跑近些,掐了一朵小黃花別在耳后,扭過頭問身后那銀衣少年花是否好看。少年跟著也下馬,走近些回了一句好看,也不知答的究竟是人好看還是花好看。
一黑一白兩匹駿馬在草地上吃草。白云悠悠,藍(lán)天相襯?;ㄌ镆粋?cè),少男少女兩個人仰面朝天躺下,手里搖晃著一根小黃花。黛裙少女扭過頭去同少年講話,少年頷首,眼眸明澈,伸手替她拂去發(fā)間的雜草碎屑。
溫瑜從年少的回憶里回過神來。當(dāng)年的銀衣少年如今仍是抱著自己,仍是溫柔地伸手將耳側(cè)垂落的發(fā)梢拂到耳后,仍是當(dāng)年的俊朗模樣,仍是眼波內(nèi)蕩著盈盈愛意。
溫瑜當(dāng)下只覺歲月悠長,云也安寧,心也安寧。
“王爺要這般看我看到何時?”溫瑜半靠著坐起來,整理好內(nèi)袍,先開口。
呼延良將眼神從她身上收回來,扭動了一下抱了她一夜僵硬了的腰背:“收拾東西,去朔方?!?p> “今天就去?”這幾天王爺不是一直軍務(wù)繁忙,怎么這就有空帶自己去朔方了。
“本王是怕再不帶你出去,你今日若再盯著看卷宗看一天,這眼睛就要看腫了?!焙粞恿枷麓玻皝砀锵氯舜螯c(diǎn)行裝。溫瑜也跟著下床,開始梳妝打扮。
半個時辰之后,大王府三輛馬車浩浩蕩蕩地出了西京府,往朔方郡而去。
大戰(zhàn)在即,三軍統(tǒng)帥竟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大搖大擺地出了西京,帶著獨(dú)寵的王妃郊游踏青去了。眼下,西京城內(nèi)不知有多少雙眼睛死死盯著大王府這三輛出西京的馬車。
這首當(dāng)其沖的,便是信王府和九公主。
安慶殿內(nèi),信王褐袍金襟與九公主對坐而談。
“姑姑,就這時節(jié),大王府偏要出西京?”
九公主捻著槐花花瓣,人比花嬌。她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你可知他是要去哪?”
信王的人手只傳了信說是大王爺帶大王妃出西京散心去了,但具體途徑何處便不得而知了。九公主輕蔑地看了呼延良一眼,仍是將玉盞內(nèi)的槐花花瓣細(xì)細(xì)地捻:“依我看,八成不是隴南就是朔方?!?p> “隴南與朔方?”都不是什么毗鄰西京的地方。大戰(zhàn)在即,呼延良何故非要舟車勞頓地跑那么遠(yuǎn)?呼延朗百思不得其解。
“信王覺得,陳云之如何?”
“陳云之?”呼延朗想起來了這個人,老四舉薦的人,前些日子剛領(lǐng)了命赴任隴南。“姑姑為何問起他來了?”
“沒什么事,只是我同他接觸了幾次,覺得他人倒是有趣?!?p> 呼延朗在心里有過一閃而過的狐疑,為何九姑姑久居深宮會與陳云之有過交集。不過這個狐疑轉(zhuǎn)瞬便被九姑姑的下一句話給沖淡了。
九公主從身后的書閣內(nèi)拿出一副卷軸,打開便是陳云之的畫作:“我覺得這陳先生是位不可多得的大雅之才。”
原只是吟詩作畫的交集,呼延朗覺得那倒也實(shí)屬正常,便沒有多問。
“你那位信王妃可是一顆好棋子,當(dāng)要好好利用才是?!本殴魇掌甬嬢S,點(diǎn)撥了呼延朗一句。三位皇子,雖是親生兄弟,但這呼延朗的謀略怎么就連呼延良的一半都不如。九公主想著,只怕是寓居的那位尋花問柳的,若是有一日鋒芒畢露也是要遠(yuǎn)蓋過他呼延朗的。
“景赫……前些日子,不是姑姑已經(jīng)……”呼延朗雖然對景赫沒什么男女之情,但礙著她王妃的身份,若是有些齷齪事有朝一日昭然若揭,他信王府的臉面也是掛不住的。
九公主打斷了他的話,一聲譏笑:“她景赫既然做了信王妃,只便是這點(diǎn)委屈,可是便宜她了?!?p> “姑姑還有何打算?”
“你不必這么看著我,這次要她做的,可不是什么給你信王府抹黑的事情?!本殴髌沉艘谎勖媛毒X的呼延朗,“賀蘭府那個怕是要入四王府了,景赫拉攏不來溫瑜,難道還搞不下來那么個耳根子軟的小姑娘?”
“老四真的會娶那個小姑娘?”呼延朗心里想著,若是老四真的娶了賀蘭府的小女兒,只怕是賀蘭宰相自然成了四王府門下。憑借賀蘭相爺?shù)睦现\深算,只怕是他老四一朝入了朝堂,再若是想風(fēng)流都沒那閑情逸致再風(fēng)流了。
九公主捻槐花的手停滯了一下,心下早已了然,紅唇輕啟:“本宮賭上身家性命,他呼延禹啊,馬上就要迎賀蘭敏之進(jìn)門了。從今往后,賀蘭宰相必是四王府的座上賓?!?p> 呼延朗聽過不語,心里記下了賀蘭家小女兒這一檔事,待回信王府后隨機(jī)吩咐給了信王妃景赫。
景赫嫁入信王府后日子過得著實(shí)不幸福,起初幾個側(cè)妃和侍妾還顧忌她出身名門對她頗為尊敬??蛇@入了府的女人,母家再強(qiáng)盛便也只是府外的一根線,真正的后盾終究還是府里王爺?shù)膶檺邸讉€側(cè)妃與侍妾見景赫入府幾個月內(nèi)陪寢的次數(shù)寥寥無幾,漸漸地也開始對她不客氣起來。景赫得不到呼延朗的寵愛,又要面對王府里其他女人的排擠,日子著實(shí)孤苦難熬。
一晃又過了幾日。大王府的行程徹底暴露在了西京眾人眼中。大王爺?shù)能囻R出了西京便上了官道,直奔著朔方郡方向而去。
西京的各方勢力蠢蠢欲動之際,被千萬只眼睛盯著的大王爺?shù)故钱?dāng)真悠然自在。他帶著溫瑜一路吃吃喝喝,走走停停。西京至朔方原是六七日的行程,生生被他走了十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