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是呼延國每年春末的大型國祭活動,每年按禮制在西京北郊皇家祭壇舉行,旨在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呼延一族本是常年四處征伐的游牧民族,春祭日也是新的一年征伐的序幕。
春祭日當(dāng)日,例行由國君祭祖,王室參與禱告祈福。祈福典禮之后,在西京北郊的皇家獵場,將進(jìn)行春獵賽。春獵賽后,便是春福宴。
北郊祭壇距離西京皇城并不近,以防耽誤測算的吉時,天還未亮,國君與王后的皇家衛(wèi)隊便陸陸續(xù)續(xù)地出了城。衛(wèi)隊人數(shù)與車馬規(guī)格嚴(yán)格按照位份配給,三十六人護(hù)衛(wèi)隊開路,其后是六匹駕馬的國君馬車,馬車兩側(cè)各六人持呼延國龍紋鷹旗。鷹是呼延國的圣物,也是呼延國權(quán)力與地位的最高標(biāo)志,象征著呼延族人的勇猛。
皇子的四駕馬車緊隨國君車馬隊,按照長幼排布,大王府的車馬緊挨在國君車馬后面。溫瑜此時正在馬車內(nèi)坐著眼皮打架,天不亮便起床的她昨晚滿打滿算也不過睡了一個半時辰。但礙著儀禮服制的發(fā)飾過于繁復(fù),左右兩支釵朵撐著,溫瑜這腦袋往馬車側(cè)壁哪邊靠都是不舒服。
大王爺見溫瑜昏沉著坐著,頭就快撐不住地東倒西歪,掀開簾子看了看,這路才走了不到四分之一??此c(diǎn)頭如啄米的樣子,呼延良心里后悔自己昨晚不該折騰她該讓她早些休息的,便將她往自己身邊扯了扯。呼延良伸過去一只胳膊撐在馬車右壁上,將她圍在馬車右邊的角落,又調(diào)整了一下胳膊的高度,正好讓她墊著擱住下巴。果然不過一會兒,溫瑜的小腦袋墊著他的胳膊,就睡著了。
等溫瑜再驚醒的時候,已是到達(dá)北郊祭壇車馬依次??恐畷r。前面的馬匹停得有些急了,剎住時馬車猛地顛簸了一下,這才把溫瑜驚醒。溫瑜恍惚間坐直了,揉了揉眼睛,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下巴墊著王爺?shù)母觳菜诉@么久。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從他胳膊里鉆出來,頭抬起來。
“真是個小懶丫頭?!焙粞恿际樟烁觳病7讲潘训臏罔つ橆a紅撲撲的,眼神還有些呆滯。
溫瑜不樂意了,噘著嘴,嬌嗔了一句:“還不是怪你!昨晚非要睡那么遲!”若不是昨晚躺下后呼延良又不安分從頭到腳寵愛了一遍,溫瑜又何至今日如此疲累。
“知道了,本王今晚早點(diǎn)放過你?!焙粞恿甲旖且还?,言罷小丫頭的臉果然更紅了。
溫瑜不愿繼續(xù)同他說這些羞人的事?!皧y容有沒有花?”溫瑜整理著額間鬢尾,別過頭去問一旁正吃力轉(zhuǎn)動胳膊的男人。
“挺好的?!焙粞恿家姕罔に孟悖宦犯觳捕疾桓掖髣?,真就這么舉著給她撐了一路,眼下肘內(nèi)側(cè)酸得厲害。不僅是胳膊酸痛,再仔細(xì)看,自己的朱紅大袍臂彎處還落了水漬,定是方才這小丫頭睡著時流的口水。平日里銀袍從不沾灰的人,當(dāng)下只是笑著擦了擦,這下倒也沒了潔癖,什么多余責(zé)備的話也沒說。
呼延良先下了馬車,又騰出手來將溫瑜從車上抱下來。信王與四王爺?shù)鸟R車緊隨其后也停了下來,呼延朗慢悠悠地踩著車夫的后背走了下來,下來之后便往父皇母后的方向疾行,全然不顧穿著大袍行動不便的信王妃。景赫只得憤憤地看著遠(yuǎn)處自家王爺?shù)谋秤?,心里隱隱地不甘。
后一輛馬車上,四王爺呼延禹就顯得瀟灑許多了,呼延禹府里未納正妃,從后面的馬車上輕松地躍下來,免去了兩位哥哥拖家?guī)Э诘脑S多煩惱。
當(dāng)然,這煩惱也分甜蜜的煩惱和厭惡的煩惱。
按照禮制,祭祀前宗室王公們需要依此踏入陳王閣。三十多年前,呼延國君統(tǒng)一北域零散的游牧各部,將呼延一族從一個北域小邦發(fā)展成為實(shí)力強(qiáng)大的呼延國。建國當(dāng)年,修建西京皇宮的同時修建了陳王閣。
陳王閣位于整個祭壇區(qū)域的高處,需行九九八十一個臺階方能到達(dá)。閣內(nèi)陳列著已故呼延國宗室的牌位,以及于呼延有功的英雄良將的畫像。每年春祭,國君、親王、皇子均需手持香火入內(nèi),三叩九拜供上香火,以保呼延國祚綿長?;首狱c(diǎn)燃香火之時,同行的王妃也必須一同入內(nèi)。
皇子先行去點(diǎn)燃香火,王妃則提著層層疊疊的裙擺踩著嵌花的高鞋慢悠悠地走在后面。王后有人攙扶著,走得便快些,到了之后便同國君先行進(jìn)香了。
呼延禹無牽無掛一身輕,眼下便是最毫無煩惱的那一個,在一旁站著等。
甜蜜的煩惱那一位,看溫瑜爬臺階爬得太快,生怕她一個踏空扭了腳,雖仍是一臉清冷的站著等,但眼神卻時不時地跟著她走。待溫瑜終于走上來,呼延良右手持香火,體貼地伸過空著的左手給了溫瑜一個借力的支撐。
而厭惡的煩惱那一位,則一臉嫌棄的看著下面的女人,只覺娶進(jìn)門來盡是麻煩,連聲催了好幾遍,眼看著景赫忙中出錯險些被裙擺絆倒,也還是不停聲催促著。
信王府的王妃最后一個上來,呼延朗覺得失了臉面,罵了景赫好幾聲,景赫這個場合又不敢哭,只能低著頭咬著嘴唇不說話。她遠(yuǎn)遠(yuǎn)地嫉妒著前面大王爺牽著大王妃,心里默默竟又恨上了溫瑜。若不是她,自己也不會嫁給個自己不愛、也不愛自己的男人。
信王府就像是個巨大的空殼,待了久了,離外面的新鮮空氣就越來越遠(yuǎn),再好的花都要枯萎了。景赫入信王府的日子倒也不常,卻已覺望眼欲穿,似是過了許多年。今個晨起梳妝時,她端詳著銅鏡中的臉龐,總覺得似是一夜之前蒼老了不少。
敬香完畢,眾人移步主祭壇,按照長幼尊卑站好。
國君四拜迎神,祭官誦經(jīng)。一聲鐘響,便是一拜。
【帝歆兮,兆民之福,臣感恩兮,何如幸哉?!?p> 一拜,神靈在上,福佐天下。
二拜,五行攸正,四氣爰均。
三拜,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
四拜,佑我呼延,以昌以隆。
鐘聲嘹亮,在山谷中回蕩著。呼延國興隆的日子,如同此刻山巔上徐徐升起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