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神女,一千年前上天界的殺生道的首領,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她為了與長生天國的國主一戰(zhàn),一夜之間在天牢中屠盡萬人,吸取那萬人修為。
這樣一個危險的人物,到了南都城,君若虛認出來了,不告訴他?
“你放心,剖心奪舍,絕不是她干的。”君若虛道:“奪舍,奪了他人的身體,同時也要舍棄自己的身體,是她最惡心的法術?!?p> 這時,紀了情急急忙忙闖了進來:“老師,你們……”見到二人閑談喝茶,這才放下心來。
顧非命強壓著怒火笑著舉杯:“我們好得很。”
君若虛起身:“太后壽誕在即,有時候,當機立斷,也不是壞事?!?p> 所謂“當機立斷”,要解決“剖心奪舍”問題最好的法子,就是毀了長楓山的那棵梧桐樹。但一旦這樹毀了,那么封在這樹中的那些人的元神也就毀了。
顧非命:“還沒到那一步。”
他不想犧牲任何人,他也堅信這世間一切法術都是有破綻的,一定有什么,可以挽回“剖心奪舍”的悲劇。
顧非命對紀了情道:“你先回去,家里那個小姑娘,還需要人照看?!彼f的自然是紅鳶,紀了情會意,很快便告辭了。
回到桂山,紀了情走進庭院,看著那個矮矮小小,裹著粗布衫,系了條紅腰帶的少女。
紅鳶在晾曬漿洗好的衣裳,陽光灑在她那張永遠充盈著幸福的臉上,令人不忍相信她會有什么陰謀。
“咦,姐姐你回來啦?”紅鳶抱著一個比她腰粗兩倍的木盆,超她跑過來。
“嗯?!奔o了情含糊應了一聲。
紅鳶跟了上來,問:“姐姐,我聽說今兒山上走水了?有沒有危險呀?咱們要不要搬家?”
紀了情:“沒事,想必你也聽說了長明王殿下的事,那云蘿公主嬌縱慣了,一怒之下,就把星辰司的七星壇給燒了。”
“七星壇……”紅鳶喃喃道。她片刻的失神被紀了情盡納眼底,她又抬起頭露出那“真摯”的笑容:“哦,那我去做飯?!?p> 紀了情望著她蹦蹦跳跳離開的背影,她仿佛就真的是一個天真爛漫、與世無爭的少女。
顧非命說,人都是會變的。還有一句話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紀了情雖然不大理解,但總之顧非命不相信老師口中的紅蓮神女當真就不會奪舍。
殺生道覆滅,紅蓮神女當年被若虛老師害得不得不退離天界來到人間,人到窮途末路的時候,什么都干得出來。
她得盯著紅鳶。
她靠在廚房門框上,看著那個瘦小而勤快的背影,再一次懷疑——這小姑娘真的是傳說中的紅蓮神女嗎?
紀了情揚起笑容走了過去:“我來幫你。”
她拿起刀將紅鳶已經(jīng)清洗干凈的白菜裹了裹,切成小段,一邊佯裝漫不經(jīng)心地問:“你小小年紀,會得還挺多?!?p> “以前是不會的,學著學著就會了?!奔t鳶答道。
“哦?跟誰學的?”紀了情進而問。
“時間久了,忘了?!奔t鳶云淡風輕地回答,她攪著鍋中的肉湯,癡癡地笑道:“我只記得,那是我給我家公子做的,曾經(jīng)我以為,這世上所有人都有可能害我,唯獨他不會,但是……”紅鳶埋下頭,不再說什么。
紀了情忽然覺得她真是被顧非命“傳染”了,同情心泛濫。她竟然開始同情起紅蓮神女來。
或許紅蓮不是個好人,但確然是個癡情人。她若是知道若虛老師用鎮(zhèn)靈丹又一次騙了她,一定會很絕望。可是若虛老師對她,倒也不是真的絕情。
“嗐,你和老師呀,你們都應該學學我,沒心沒肺的,我只為自己而活!”紀了情爽朗笑道。
紅鳶笑了笑,但很快就挑出了重點:“老師?”
紀了情:“對啊,今日我去尋他的時候,若虛老師說——如果你也惦記一個人惦記了一千年,你也能在茫茫人海、蕓蕓眾生中,一眼認出她來。我雖不解其意,但我覺著,此言甚好?!?p> 咣當一聲,紅鳶手中的湯勺落進鍋里。
“哎呀,小心!”紀了情忙拿起一塊抹布給她擦了擦手。
紅鳶臉色蒼白,紀了情若無其事地摸了摸她的額頭:“你不會是生病了吧?趕緊去歇歇,這兒有我。”
飯后,紀了情又是“啃”了一天的棋譜,時不時地替顧非命觀察紅鳶的動向。
直到夜幕降臨,顧非命和君若虛才回來。
她抱著那本棋譜坐在房間的門框上,誠然,這又是無心學習的一晚。
君若虛的簫聲將這月夜襯托得格外凄涼,令人不免生出一種惆悵之感。
紅鳶抱著膝蓋坐在長滿青苔的臺階上,怔怔地望著君若虛那孤獨了千年的背影。她那雙干凈天真的眸子里,出現(xiàn)了與往日不同的彷徨與哀傷。
顧非命撿了一枚稍沉一些的鵝卵石,朝水中扔去。水花飛濺的聲音,打破了這寧靜的“畫面”。君若虛也總算是從他自己的意境中回過神來。
君若虛停止了簫聲,回頭看向顧非命,問:“做什么?”
“再聽你吹下去,我的心都要碎了,能不能來點兒喜慶一點兒的?”顧非命邊說邊從石階上走下來,直到離君若虛大約五步的距離。這是他時隔多年后又一次聽見君若虛的簫聲,但那實在不是一種享受。他感嘆道:“像你這樣的,永遠也敵不過封七祭?!?p> 君若虛側收起簫:“我不想聽你說這些廢話?!?p> 顧非命偏就不隨了他的意,繼續(xù)說:“不是我非要挖苦你,你若不是你,封七祭根本不屑和你交手,你連刀都拿不起來,拿什么跟人家打!”
君若虛:“十二年,你怎知我拿不起來?”
顧非命:“你知道你的簫聲會講故事嗎?這十二年來,你一點兒也沒進步?!?p> 刀,不似劍法之巧妙,修行刀法最要緊的便是拔刀時的心境,拔刀時的第一刀往往決定了整場戰(zhàn)斗的勝負。
君若虛之所以拿不起刀,并不是他真的拿不起刀,而是他心境變了,他昔日修得的刀境也變了。他的拔刀已不再是拔刀,僅僅只是讓刀離開了刀鞘,又未能領悟到新的刀法,他自然拿不起刀。
封七祭是人間道頂峰之人,拿不起刀的武者,他自然沒有興趣。
但十五年前的迷山一戰(zhàn),為了求君若虛出手破陣,封七祭不得不尋他比武,為他點破迷津。
哪知西征過后,君若虛在長楓山坐了十二年,卻是一點兒進步都沒有。
紅鳶聞言,碎步跑到顧非命身前,笑盈盈地說:“沒有啊,公子下廚給我做了蘿卜排骨湯,刀法可溜了?!?p> 顧非命跟見了鬼似的,君若虛竟真的親自給她下廚?看來他當年決定犧牲掉紅蓮的時候,當真是在“割心”。
君若虛目光落在了紅鳶身上,他揉了揉她的腦袋:“夜深了,睡覺去?!?p> 紅鳶乖乖地點點頭。她將一根也不知從哪兒來的織成了同心結的紅繩系在君若虛的手腕上,隨后抬起頭,勾起了一抹令君若虛與顧非命都為之震驚的笑容。
那抹笑容七分嫵媚三分邪氣,君若虛今生只見過紅蓮那么笑。
紅鳶蹦蹦跳跳離開后,顧非命緊張地一把拽過君若虛的手腕:“什么東西?。俊?p> “無妨。”君若虛放下袖子,云淡風輕地說了這么兩個字。
“你有病吧!是不是她殺了你你也只會說‘無妨’?”顧非命很氣,但除了罵罵咧咧也無可奈何,到底是別人家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