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你不是看錯了吧？我那親家都走多些年了？但凡沒餓死在外頭，不早就回來了？哪能現(xiàn)在才回來找她閨女啊？”
“老徐太太，你看你說的，好像我眼神兒不行似的。那我跟老馬婆子都多少年的鄰居了，就她那大個兒，那長相，咱屯子還能找出來幾個？我還能看差嘍？”
老徐太太看著唐淑云離去的背影，眼底一陣抽搐，心跳加速，忙惦著小腳回屋把這個消息告訴徐振華。
“老頭子！我剛聽老唐說，馬桂琴回來了！一大早就跟她閨女倆上生產隊排隊去了！”
徐振華瞳孔猛地一縮，心說壞了。自家老大跟老疙瘩可不是老馬家哥倆的對手。
“老婆子，趕緊的，上老二家看看去！”
彩鳳跟李秀蓮算不上壯勞力。所以一人一天是八個工分，這一年下來，倆人加一起一共賺了三千一百個工分。
一個工分合五分錢，也就是說，她倆這一年的收入是一百五十五塊錢。
口糧平均一斤是一毛錢。
按人頭算的話，她倆今年的口糧一共是九百六十斤，相當于九十六塊錢?？鄣粝?lián)芗Z的五塊錢。這樣一來，除了口糧，今年她倆沒拉饑荒不說，還能領到五十四塊錢。
雖說五十四塊錢不算很多，但沒拉饑荒就算很不錯了。
可，眼下。徐海送來的這兩袋子糧食，滿打滿算也就兩百來斤。
而且，稻谷和小麥這樣的細糧是一個粒兒都沒有不說，那五十四塊錢也跟著不見了蹤影。
李秀蓮騰了好幾遍，也沒找到。
“她老叔，這糧食不對??！”
李秀蓮有些激動，這不是明顯要她們娘仨的命嗎！
“二嫂，你先別激動，聽我跟你說。這糧食，是老宋家跟你們先借用的，等宋老三回來就給你們送回來?！?p> 彩鳳冷哼一聲，“老宋家就算真要借糧，也借不到我們頭上。你憑什么自作主張把我和我娘的口糧私自借出去？！”
徐海好脾氣地說道：“大侄女兒，那老宋家不管咋說也是你未來婆家。那老太太昨個兒從馬車上摔下來，給手腕子摔斷了，就在家吵吵著得吃點兒細糧養(yǎng)著。
我這不也是為你好嘛，趁這功夫借她們點兒，趕明兒你嫁過去的日子也好過不是？二弟妹，你說是不是這么個理兒？”
徐海這一番話頓時讓李秀蓮如墜冰窟。
她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還不等彩鳳開口。
撕扯著徐海的衣襟，聲淚俱下道：“你胡扯！宋淑芬親口跟我說的，不要老丫嫁過去了！咋能扭臉就把我們的口糧借去，還非得讓老丫嫁過去呢??！嗚嗚嗚嗚…”
徐海蹙眉，想給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李秀蓮一腳踹到一邊兒去，可一想到著大哥他們的傷。
下意識用余光掃了眼彩鳳，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繼續(xù)解釋道：“二嫂，老宋家說的也不過是氣話，誤會解開了，氣就消了。
你放心。這糧食指定瞎不了。
那啥，二嫂。我今兒個還得去趟高家屯兒接彩云跟她娘，有啥事兒，等我回來再說吧?！?p> 彩鳳見時機差不多了，抬起右腳的同時大呵一聲：“我送你！”
徐海還不等琢磨明白彩鳳怎么就突然轉了性子說出這樣識大體的話來，就感覺自己騰空而起，再接著腦袋好像撞在了門板上，緊跟著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疙瘩！”
“我他娘跟你們拼了！”
彩鳳冷眼瞧著她所謂的爺爺奶奶，張牙舞爪的就朝著她奔了過來。
大腦飛速左轉，將以往看到過的碰瓷兒事件全都過了一遍。然后毫不猶豫地一把抓起李秀蓮閃到一旁。
徐振華老兩口見彩鳳不敢動手打他倆，忙一左一右的向她圍攻過去。
“不想讓你家老疙瘩瞎，就他娘給我住手！”
馬桂琴這一嗓子瞬間將徐振華老兩口的視線吸引了過去。
“你你，你，馬桂琴，你趕緊撒開我老兒子！”
馬桂琴將縫麻袋的大針從徐海眼睛上移到人中刺了下去。
沒一會兒的功夫，徐海就緩緩睜開了眼睛。
老徐太太一溜煙跑到小兒子身前好一通檢查。
馬桂琴大步流星地走到徐振華身前，擲地有聲道：“我們老李家不在村兒的時候，你們老徐家就是這么對待我閨女和我外孫女兒的？生產隊分糧，你們把好的跟錢都拿走了，這一年讓她娘倆咋活？！徐振華，你那良心都讓狗吃了嗎？”
老徐太太眼看著自家老頭在跟馬桂琴對視的時候，眼神開始閃躲，趕緊把話接過來。
“馬桂琴！誰的良心讓狗吃了還不一定呢！你閨女沒跟你說我家老二是咋沒得嗎！”
李秀蓮聽到這里忍不住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馬桂琴從兜里掏出一塊洗的發(fā)白的灰色手絹遞給她，轉頭繼續(xù)跟老徐太太理論道：“當初，我家秀蓮兒為了你家老二和孩子們，以死相逼就是不肯跟我們走。說，要死也要跟老二和孩子們死在一起。
就沖我閨女這份情，你家老二在危難關頭為她們娘幾個賣命也是應該的！
老二死了，秀蓮兒就夠傷心了，要不是為了彩鳳，她鐵定不帶獨活的！我閨女哪點兒做的不對了？你他娘憑啥把這股子邪火都撒在我閨女和外孫女兒身上？”
聽到這兒，老徐太太更不服氣了，也顧不得徐海的阻攔，想都沒想就繼續(xù)說道：“哼，憑啥？就是我是她老婆婆，是她奶奶！
你那閨女但凡要真像你說的那么重情義，咋不說好好勸勸她閨女嫁到老宋家掙點她爹的喪葬費呢！
為了這個沒進賬的小犢子，你養(yǎng)的好閨女都敢偷糧食?。【瓦@我都沒去告發(fā)她，我還有啥對不起她們的！”
馬桂琴一臉不可置信，緩步走到老徐太太跟前，輕聲道：“這，你說的都是真的？”
老徐太太直了直腰兒，抬起下巴看著馬桂琴道：“我要是扒瞎，天打五雷轟！”
“啪”
馬桂琴冷不防就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徐海忙上前阻攔，馬桂琴反手一個嘴巴甩在他臉上。
“小兔崽子！好的不學，凈跟著你混蛋爹娘學這些個下三濫！”
彩鳳眼看著老徐家這一幫就要給馬桂琴圍上了，一個箭步?jīng)_進去。護在她身前，冷聲道：“姥，你只管抽！我看誰敢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