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可別侮辱我

　　薄素伊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離開，燙金流紋錦袍在門徹底合上前留給他一道凌厲的剪影。宋辭涼盯著緊閉的房門，心緒紛繁。那個人明明看上去不好敷衍，而他的那套說辭分明并非全然無懈可擊，可那個人就是信了。

　　就是如此的信任，讓宋辭涼陡升幾分不安。他瞧著放在床頭的新衣，愈發(fā)難安。

　　薄素伊很顯然不知道自己決定撿回家的狼崽子心思這么復(fù)雜，她給了李杏陽一大錠銀子，讓醫(yī)館的人好好照看宋辭涼，囑咐一番便離開。

　　剛從后門進(jìn)去，打算進(jìn)屋里洗漱一番，剛踏進(jìn)她的絳云軒，紫鵑就驚慌地迎來，匆匆忙忙地行了禮，焦急道：“大小姐，您總算是回來了，全府上下就等著您呢。”

　　薄素伊一臉茫然，“等我做什么？”

　　海棠反應(yīng)過來，一拍腦門兒，大驚失色：“今天……今天是二十五啊。”

　　薄素伊這才反應(yīng)過來，薄府的老規(guī)矩，每個月的二十五是府內(nèi)上上下下聚集的日子，各院的主子們攜著伺候的人同聚珍寶樓，一方面是讓各院的姨娘見當(dāng)家主母，是為立威，另一方面，也是兒孫繞膝享天倫之樂的重要時刻。

　　而薄家的家主定遠(yuǎn)侯薄浣正鎮(zhèn)守邊疆，而薄素伊的生母在薄素伊兩個多月的時便去世了，她的祖母在一年后也歸天。薄浣自薄母死后并未再續(xù)弦，薄家主母的位置空了很久，而每月主持這聚會的是薄浣最為器重的小妾大姨娘杜漪。

　　前世薄素伊自十六歲奔赴疆場后，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邊疆打打殺殺，快忘記了這個規(guī)矩。當(dāng)然，府里各院的主子，她能把人記清都不算錯了。

　　“大小姐，快更衣啊，五姨娘肯定又要找茬了。”海棠急得跺腳，看到大小姐不懼的樣子更是不停催促，言語間都要忘記了尊卑禮儀。

　　薄素伊不慌不忙，隨便換了一件衣裳就前往珍寶樓，海棠還想要給她涂脂抹粉，被她大手一揮直接拒絕了。

　　抵達(dá)珍寶樓的主廳時，所有人都到齊了。正如紫鵑所說，都在等她。

　　薄素伊前腳剛踏在如意錦紋紅毯上，就聽得一道潑辣的聲音直直穿透過來：“喲，我們大小姐來得真早，您要是再遲一點(diǎn)，這月亮都要下山了?！?p>　　說這話的正是五姨娘夏自青，是薄浣當(dāng)初從塞外帶回來的，自然是一副容光艷麗的臉，身段玲瓏，絲毫看不出已經(jīng)生過了兩個孩子，雖是漢人，但受塞外開放民風(fēng)的影響，性子絕對稱不上溫婉，甚至是格外尖酸刻薄，不過在薄浣面前卻是千嬌百媚，深得薄浣喜歡。

　　在薄素伊十歲時，薄浣曾想過將五姨娘扶正，只是薄素伊不同意，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也正是因?yàn)槿绱?，夏自青對薄素伊各種不滿，常常和薄素伊針鋒相對，所生的一子一女在她的教育下更是對這個嫡姐毫不尊重。

　　前世，薄素伊在京都上流中的名聲很不好，就要非常感謝夏自青和她子女了，不過薄素伊當(dāng)初對他們這種不入流的手段不屑一顧，更何況，她當(dāng)時苦戀著楚辛乾，不愿嫁人，名聲不好，上門求親的人自然是少了許多，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是成全了她薄素伊。

　　薄素伊走進(jìn)來，原本坐定的人都站起來向她行禮，家主不在，主母去世，自然是她這個嫡長女地位尊崇，不管底下的人對她如何詆毀如何不屑，表面上的功夫還是有的。

　　薄素伊瞥了眼夏自青，手指不可察覺地一抖，是生理性地厭惡和惡心，她掩下情緒，讓所有人坐下，她自己也坐到了大姨娘杜漪身邊的空位上，“因?yàn)槟承┦虑榈⒄`了，所以誤了時辰，各位多擔(dān)待?！彼沽艘槐?，沖著在場的人，“以茶帶酒，像諸位賠罪?！?p>　　說完，仰頭飲盡杯中茶。其他人表面上笑嘻嘻地說著“不敢不敢”，大姨娘杜漪輕聲道：“既然是有事，也是情有可原了?！?p>　　此事原本也就該直接翻篇，府中地位尊貴的兩個女人都決定大事化了，其它各院的姨娘們更是不敢多說。不過這一行為相當(dāng)于直接打了五姨娘夏自青的臉，畢竟剛剛她才對薄素伊來遲提出異議。

　　夏自青臉色極為難看，正在這安靜時刻，脆脆生生的聲音壓過來：“大姐在忙什么事情?。恳呀?jīng)忙到連發(fā)髻都沒時間挽了嗎？”語氣之單純無辜，很難令人用更加險惡的念頭去揣測其話語中意味。

　　薄素伊平直的唇線上揚(yáng)成一道銳利的弧線，她抬眼，看向說話之人，英氣的眉宇間籠罩著一絲疑惑，她遲疑地開口問：“不知你是？”語氣之客氣生疏，仿佛真的記不得她是誰。

　　此話一落，整個主廳安靜得似乎可以聽到衣服細(xì)碎的摩擦聲，誰都沒料到薄素伊?xí)绱税l(fā)難，以前的大小姐對這種綿里藏針的話向來是無視，最多云淡風(fēng)輕地帶過，鮮少會這般嗆人。裝作不認(rèn)識自己的庶妹，分明是不承認(rèn)她，赫然是光明正大打五姨娘的臉。

　　那問話的，明明是五姨娘的女兒薄羽歧。

　　無關(guān)人員紛紛垂眉低眼，害怕波及到自身。

　　眼看著自家女兒迷迷蒙蒙的眼睛蒙上一層水汽，委屈得仿佛下一刻就有兩行清淚滑下來，五姨娘夏自青猛地從位置上站起來，瞪向薄素伊：“大小姐家宴來遲，羽歧不過是關(guān)心關(guān)心你最近在忙什么，并無惡意，大小姐緣何發(fā)難針對，竟然如此侮辱自己的親生妹妹！”

　　薄羽歧裊娜娉婷地站起來，柔柔弱弱地扯了扯自己母親的袖子，“娘，都是羽歧說錯話了?！?p>　　薄素伊攔住氣得都要噴火的海棠，笑瞇瞇地沖著兩個人道：“五姨娘這話我就不愛聽了，薄府上上下下兩三百人，我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認(rèn)清啊，更何況，我這個妹妹向來害羞，平日里也沒有到絳云軒走動，我記不住人怎么就是發(fā)難了。”

　　說到此她頓了頓，優(yōu)雅地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淡青色的茶水落在杯子中的聲音極為悅耳，薄素伊彎起的唇角慢慢平下來，盡管是笑著，眼神卻是冷的，“我母親只有我一個女兒，薄府只有一位嫡小姐！她妾室所生，怎么就是我的親生妹妹了？五姨娘，你可別侮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