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但夢總有醒來的一天。

　　所以在這樣完美的情況下，為什么事態(tài)會發(fā)展到這一步呢？長谷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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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危機(jī)在很久之前就已經(jīng)略有苗頭了。

　　自從曦表現(xiàn)出對刀劍付喪神們的不適應(yīng)，他自己就陷入了糾結(jié)：

　　曦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變得逐漸暴躁，但是又不能表現(xiàn)出來，面對刀劍付喪神的竊竊私語更是能把曦逼瘋。

　　曦一開始很在意刀劍付喪神們對他的評價，努力的迎合他們的需要，希望得到肯定和贊揚(yáng)。

　　但這樣換來的只是更多的輕視和懷疑，懷疑他能否出色的勝任刀劍付喪神們的“主君”這一角色。

　　如果他按照自己認(rèn)為正確的方向走，一樣也會被否定。

　　曦進(jìn)退兩難。

　　一場與魔族拼殺的夢境之后，曦拿起了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邊的長刀，走進(jìn)了戰(zhàn)場。

　　這是他做過的，最后悔的事。

　　被一個刀劍付喪神發(fā)現(xiàn)，于是每天都要提心吊膽的等待著“達(dá)摩克里斯之劍”的落下，這種等待判決的心情最難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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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曦不喜歡和心眼賊多的刀劍付喪神們打交道，這是性格問題。

　　而之后，某些刀劍付喪神自作主張給他找醫(yī)生、吃藥這個事情更是讓他忍無可忍。

　　“長谷部先生，請清醒一點(diǎn)吧?！?p>　　曦站在后山水池旁的樓閣上，微揚(yáng)的嘴角似乎是心情不錯的寫照。

　　“我一點(diǎn)都不開心?！?p>　　在這樣單調(diào)的生活，如此狹小的地方，他根本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能想自己喜歡的東西。

　　所以，他決定逃離這個本丸。

　　“我不喜歡那些刀劍付喪神，除了你，長谷部?！标卣f，手指附上腰間暗紅色刀鞘的佩刀，“我不能信任他們，我覺得他們隨時都希望我去死?！?p>　　不能原諒他們的恣意妄為。

　　不能原諒他們的自作主張。

　　“而我的想法也一樣?！标貒@氣，最近他經(jīng)常嘆氣，然后拔出刀，比劃了一下。

　　“我無法和他們共存，但我只有我一個，他們卻有許多人?！标卣f。

　　“不想讓你夾在刀劍付喪神和我之間，那一定讓你很為難，長谷部先生。做自己種族血脈的叛徒，只是只追隨一個弱小的審神者，你最后不會得到什么好結(jié)果的?！?p>　　曦可以勉強(qiáng)接受不和自己胃口的食物，從事自己不喜歡的職業(yè)——他本應(yīng)該在戰(zhàn)場上，揮灑自己的鮮血，做那些更加“殘酷的”職業(yè)。

　　而不是作為一臺靈力供給機(jī)器，僅僅只是維持著本丸的運(yùn)轉(zhuǎn)。

　　但是他不能忍受的是，自己可能會連累一個自己很喜歡的人，僅僅是因為自己想要活的舒服一點(diǎn)……

　　而且那個“鎮(zhèn)定劑”……

　　他討厭昏昏沉沉的感覺。

　　他討厭被動接受不能拒絕。

　　他討厭自作多情的刀劍付喪神。

　　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整個本丸都好討厭！

　　最討厭的還是自己吧……

　　如此弱小的自己。

　　為了逃離這個本丸，他甚至專門在時政的未知戰(zhàn)場上尋找機(jī)會，但最后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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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在這個夜晚，在其他刀劍付喪神都不在的場合，只有長谷部和曦兩個人。

　　曦對長谷部說了實話：

　　“我決定離開?！?p>　　“你想……怎么離開？”長谷部的聲音有些干澀，隔著湖面，站在水池上架起的廊橋上，他不得不抬著頭和站在閣樓上的曦對話。

　　“長谷部先生，刀劍付喪神們對我所謂的忠誠是虛假的，時政所謂的正義是虛假的，我這個主君的尊嚴(yán)也是假的，那么什么是真的呢？”曦沒有直接回答長谷部的問題。

　　實際上，曦是一個很善于思考，很聰明的孩子。

　　如果從一開始就有一個可靠的長輩引導(dǎo)，他一定會成為一個更好的審神者。

　　但是由于歸屬感和安全感的缺失，他自己對本丸似乎并沒有什么感情。

　　“我在想，如果非要把兩種不能兼容的生物關(guān)在一個籠子里，結(jié)果必然是兩敗俱傷?！?p>　　而審神者曦與原先的刀劍付喪神們就是兩種無法兼容的生物。

　　“我意識到，如果等到有一天我成長起來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把本丸的刀劍付喪神們?nèi)克榈??！?p>　　“但是不行。”

　　“因為這不是刀劍付喪神的錯?！?p>　　只不過是我希望獲得自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和喜歡自己的人相處。

　　我不能犧牲別人來滿足自己的愿望。

　　“我沒有耐心去了解你們，撫慰你們的心情，我很抱歉……”曦有些愧疚，但是他無可奈何。

　　曦更相信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戰(zhàn)斗，自由，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

　　但是因為時政，因為本丸，因為刀劍付喪神，所以他似乎永遠(yuǎn)不能得到自由。

　　“曦……”長谷部感覺自己的雙腿被壓在地上，根本無法挪動分毫，“你想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噓——”曦的食指抵在自己的唇上，笑了笑，“所以說，我能感受到的，才是真的?！?p>　　“對了，我剛剛想說，長谷部先生，只有一件事情是真的——”曦自顧自的說，

　　“死亡?！?p>　　死亡像是一個永遠(yuǎn)不會醒來的夢，一個他可以逃離這里的媒介，一個屬于他的領(lǐng)域——

　　“對我來說，也就是自由??！”

　　曦平靜的敘述：

　　“我不能摧毀刀劍付喪神們，但是我也不想被刀劍付喪神摧毀意志，我不知道他們怎樣才能做出改變，我能改變的只有我自己?！?p>　　“不用擔(dān)心時政會找你們的麻煩，我是意外落水身亡的，而刀劍付喪神壓切長谷部就是目擊者，其他人會相信你的?！?p>　　——畢竟長谷部對審神者是如此忠誠，而審神者還是個“孩子”，怎么會“自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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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曦在本丸曾經(jīng)做過一個夢——他被栗田口收養(yǎng)，成為了一期一振的弟弟。

　　他有很多疼愛他的兄長，他很幸福。

　　但那也只是夢而已。

　　醒來以后，栗田口短刀們生疏又不帶有多少情感的“主殿”更是像在諷刺著曦的癡心妄想——人類與刀劍付喪神怎么可能真的成為兄弟？

　　他怎么可能會被刀劍付喪神真心相待？

　　直到長谷部的出現(xiàn)，才讓他心靈微微觸動，感受到了“關(guān)心”和“幸?！?。

　　但是他很快在刀劍付喪神們的“提醒”下明白了：長谷部是主廚，這只是“設(shè)定”而已。

　　換一個審神者，長谷部一樣會掏心掏肺的效忠。換一個長谷部，審神者一樣會十分倚重。

　　所以自己的存在就是沒有必要的。

　　他注定要離開。

　　即使代價是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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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的月亮真漂亮啊?！标靥ь^看著天空：

　　今夜是血月夜，星星都暗淡無光，無邊的天幕似乎成為月亮的舞臺。

　　——這是很難見到的美景，一輪巨大的紅色圓月掛在天空，悄無聲息地逼近著地面，似乎觸手可及的距離，但是曦知道，自己永遠(yuǎn)不可能觸及。

　　漆黑的水面上也被映射出了一輪一樣的血紅色月亮，隨著風(fēng)帶起的波紋微微蕩漾。

　　曦沒想過“死亡”有多么可怕，他只是想要那個象征著“自由”的月亮，但此時，他竟然有些想哭。

　　——明明過去那么多令人難堪，使他痛苦的時候他都沒有哭過。

　　“我希望在未來，你們能真正獲得一位英明的主公——他可以撫平你們內(nèi)心的傷痛，不像我，沒什么耐心又弱小……”

　　于是曦不再猶豫，攀上欄桿，踩在護(hù)欄上，看了長谷部一眼，露出一個哭一樣的笑容，然后松開抓著欄桿的手，跳下了樓閣，

　　——像是一只蝴蝶飛向太陽般的虔誠與熱情，閉著眼，張開雙臂去迎接那個水中的“月亮”。

　　白色的制服在夜空中劃過一道影子，伴隨著“嘩啦”一聲水聲，消失在湖面下。

　　也消失在長谷部的視線中。